“大人。”
“你养五十头猪仔,要建豕牢吗?”
“要的,大人。”
“准备买下多大的瘠地呢?”
“一亩。”
蒋牢头倒抽一口冷气,不可置信道:“贤弟,你买这么大的地,是笃定猪仔都能养活养大吗?”
郭盛安:“七成把握。”
凡事留三分,话不能说太满。
县令乐呵呵道:“本官赢了。”
蒋牢头一脸颓败。
郭盛安见二人这样,也笑:“大人与蒋大哥赌什么了?这当中有我参与,可有我的一份?”
县令指了指他,“哈哈哈,有你的,有你的份儿。”
蒋牢头:“是我珍藏多年的女儿红……哎,提前开坛,也不知酿得怎样。明日我给大人挖来。”
县令对郭盛安道:“盛安呐,不若你住我这府上,还有下人伺候,舒坦得紧。”
郭盛安看了看蒋牢头,后者没啥异议后,郭盛安抱拳,“那草民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大人几日了。”
女儿红不如他酿制的醇香,但对比普通酒楼卖的,口感上要好得多。
郭盛安每日在县令府中修身养性,待到衙役们下了差事,才与这群毛头小子打太极,提升他们的武力。
其中,他格外关照小舅子刘家墨。
以至于瘫软最严重的也是刘家墨。
他四仰八叉凝望天空,生无可恋状,“我姐夫也太针对了。”
郭盛安这会儿去找县令了。
刘家墨这话是对同僚说的。
还未说完,就引来同僚的围攻。
“你就炫耀吧!”
“我们还想得你姐夫一眼青睐呢!怎么我就没个姐姐啊!”
“拳头硬了,让我拳头松快松快。”
……
郭盛安要离开时,蒋牢头才回应养猪一事:“事儿已经跟你打探清楚,也办妥了。猪肉不仅贵,还难养,养多了容易得猪瘟。
朝廷鼓励地主、乡绅们多养些猪,但他们呐,哪敢动这块肥肉?一旦全投入进去,运气好大赚,运气不好……一只猪死了,一群猪便没了,得栽多大跟头啊?
你既然敢,也养得活养得大,大人给你走后门,只要他还在这里坐镇,便不收赋税。你若卖不完,大人那儿法子多得是,不赚取你分毫,帮着你卖。”
懂了,中间商不赚差价。
郭盛安知晓,县令的法子便是向同僚推猪肉。
当官的吃口猪肉也不容易,除非那等贪官。齐王朝的统辖下,贪官未敢明目张胆。
郭盛安抱拳,“请蒋大哥替我多谢大人的关照。”
“行,我会替你转达。”
郭盛安去了趟铁匠铺,取回铁匣子,又去猪肉铺打探了下,才驾着驴车回到临水村。
这趟出行,大山异常沉默。
待回到家中,看着熟悉的院落,以及自己一步步装饰好,充满阳光和朝气的屋子,最终默默收拾起东西来。
月娘来喊大山时,眼神闪躲。
知道会分别,但没料到会来得这般快也这样突然。
“晚上去老房子那边吃。”
“嗯,好,大舅姆。”
郭盛安又宰了两条兔子。
既做鱼,又做兔子,晚食吃得比午食还丰盛、隆重。
孩子桌嘎嘎干饭,大人桌倒是浅酌小酒,闲聊着。
吃完,郭盛安才提了句大山要离开的话。
曼儿和金宝的筷子掉桌。
柔儿还算稳得住,没多大异常。
雪儿性格内向也善感,这会儿眼眶泛红。
大人们情绪最为稳定,毕竟思想成熟。分别是在郭盛安带大山进门前就做好准备的。
可,即便再有准备,也被孩子们渲染的氛围感染。
曼儿扑进大山怀中,“大表哥!你上哪儿去?曼儿跟你一起走!你别抛下曼儿啊……”
金宝也抹泪。
金宝一哭,雪儿更绷不住。雪儿一哭,双胞胎也哇哇直哭。双胞胎哭了,柔儿也感性起来。
得嘞。
郭盛安让月娘和秋兰婶子抱着双胞胎先回去。
然后静静地看着孩子们哭。
他浅酌了一口白酒。
这白酒是最劣质的皮粮酿制,口感也不差,若是买好的高粱酿制,只怕比蒋牢头珍藏的女儿红还上头。
等时机到了,再向人打探打探好的高粱上哪儿寻吧。
思绪飘飘然许久,孩子们也哭得差不多了。
他们规矩地排队,抽泣着一一与大山说告别的话。
谁都没教孩子们这些,但他们似乎无师自通,有了属于他们的秩序。
曼儿:“大表哥!嗝……你要经常回来看曼儿啊!大表哥的木匠活儿不比爹爹差,做的桌子可结实了!”
雪儿:“事发突然,没来得及准备离别礼物,下次你来,我给大表哥绣张好看的帕子怎么样?”
柔儿:“这一年的相处,辛苦了。”
金宝:“大表哥,要常回家看看啊。”
天色已晚,大山收拾好东西也被郭盛安拘住,打算第二日再离开。
一整夜,大山都没睡着。
第一次的不眠夜还是撞见娘被张猎户吃豆腐。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一边暗恨自己的弱小,若不是为了他们,娘不至于这么牺牲。一边对张猎户抱有别样的情绪。
这一夜,他没有任何焦愁,而是脑海中不断回忆着初来姥姥姥爷家的忐忑,第一次吃饱饭,第一次穿暖衣。
再到新房建好,他有了自己单独的屋子。
屋子有了厚棉花,他也有了新衣。
屋子内一点点平添东西。
先是床,再是床褥,桌子椅子,柜子,木瓶和二表妹弄的干插花。
大表妹磨的伤药,三表妹时不时带回来的草编玩意儿,金宝的零嘴……
后院的鸡和兔子,内院来不及削完的木头。
到处都是他的气息。
明明他已经融入这个家了,如今却要生生分离。
想着想着,他心又有些疼起来。
其实大舅也是为他。
早点出师,早点接货,也好早点养家,撑起一个家。
他什么都知道,但还是难受啊。
擦干眼角的泪,听到鸡打鸣,他才撑着一双熊猫眼,悄无声息地离去了。
昨夜已道别,今日便少一份别离,减少伤感吧。
他背上包裹,只带了自己来时的衣裳,以及二表妹缝制的衣裳,离开了。
太阳渐升,大地复苏,人们也边伸懒腰边朝屋外而去。
家家户户忙碌中,即便发现少人,也沉默地咽饭,不言语,不戳破。
日子继续一天天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