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高高地挑起细得有些吓人的眉毛,脸色微微一沉。
岑淑慎扯了扯黄玉琳的袖子,“介绍吧,不要紧。”
“嗯……这是我的同桌岑淑慎,她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这是薛瑾瑜,她是我们班的团支书,这是孟星河,他是我们班的班长,这是陆唯,你已经认识了,这是董杰,他是……额,他成绩也很好,他的物理特别出色……”黄玉琳知道她妈妈想听什么。
甚至除了学习之外,她还想知道她的这些朋友的家庭情况。
“哦哦,你们好,”她似乎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穿着,目光在薛瑾瑜手上的apple watch上停留片刻,又瞟了一眼孟星河的鸿星尔克,似乎端详了岑淑慎脖子上的项链,“有你们照顾我家琳宝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理解我们家长的良苦用心,实在是不希望孩子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有所来往……”
岑淑慎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余光瞥到莫莫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躲在了一棵大树后面,只影影绰绰露出一点衣角。
气氛一时陷入了凝结,连一向家长眼里的乖孩子薛瑾瑜同学都陷入了沉默,岑淑慎无奈只能扬起最“真诚”的笑容:“谢谢阿姨关心,我们会互相照顾的,阿姨您要我们一起野炊嘛?”
说不要,说不要。
真的会有人说要吗?
她瞥了一眼烧烤架,脸上的笑容似乎僵硬了片刻,然后笑着拒绝了他们:“谢谢岑同学,阿姨不吃哦,你们玩得开心,你们喜欢吃什么,一会阿姨定些蛋糕和披萨来。”
七零八落地响起了沉闷的“谢谢阿姨“的声音。
他们注视着黄玉琳的妈妈又摇曳生姿地走远,许久,陆唯才憋出一句:“你妈妈好有气质哦。”
“算了。”黄玉琳的表情似乎糅合着厌恶和沮丧,还有非常多未知的情感。“我知道她是什么样子,抱歉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莫这才从树背后探出了一个脑袋,连头顶的呆毛似乎都透着沮丧。
“没事。我只是社恐,岑岑的家长我也不见的,”莫莫坐在了钓鱼椅上,大长腿无处安放地耷拉着。
“没有,家长们都这样的,我每次出门,我妈妈都可担心了。”黄玉琳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容,看着人还是蔫蔫的,但很快,烧烤的香气冲上脑门,她又开始开心起来了。
肥瘦相间的牛肉串滋滋冒油,黄玉琳吃得嘴巴红润润的,俏皮的卷发贴在脸颊上,显得她的脸越发精致小巧,她吃的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汗,嘴里含含糊糊地说:“舒舒,你知道嘛,我从来没吃过烧烤。”
迎上了所有人震惊的眼神,她却突然说:“我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我很想吃一碗米饭,但是我妈妈说我要控制体重,就只能吃小半碗,每周都有2-3天的晚上,我只有水煮菠菜和一个水煮鸡蛋可以吃……”
岑淑慎看了一眼她盈盈一握的细腰,有些茫然。
“我妈妈说了,我的身材不是那种凹凸有致的,对于大部分普通人来说,足够瘦就足够好看……”
黄玉琳的瞳孔没有焦点,似乎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烤鸡翅的皮:“脆脆的,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鸡皮,就是因为我妈妈说鸡皮全部都是脂肪,呵……”
岑淑慎不知道怎么安慰她,陆唯却突然自闭地大吃一口淀粉肠:“我几乎没有机会吃火腿肠,我爸爸说,这种廉价的毫无营养价值的淀粉制品不是我该吃的,如果真的要吃肠的话,他会给我定德式香肠,我想要什么样的都有,也可以叫工厂给我现做,可是我就是想吃这一口小时候路边的烤火腿肠,刷上酱撒上孜然……”
莫莫快乐地在啃烤玉米,听她的同龄人的苦难,嘴角都是淡黄色的玉米粒,快乐得格格不入。
孟星河安静地咬吸管,不知道在想什么。
“哎,你呢?”陆唯毫无形象地仰躺在草坪上,嘴里叼着火腿肠,问岑淑慎。
“我……吗?”她想起不算开放但是努力理解儿女的爸爸妈妈,无论她走得多远多累,家里总有她的一席之地,“我爸爸妈妈很尊重我。”
羡慕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原来人永远在互相羡慕的。
她拉了一把莫莫:“她妈妈还跟她一起拍场照,她爸爸跟她一起去游乐园……”
“我去。”陆唯眼里的光几乎要崩射出来。
莫莫邀请他们来她以后开的二次元公司上班:“想染什么颜色的头发就染什么颜色的,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只要不违背公序良俗,做什么都行,上班时间做老板腿上都行……”
岑淑慎往她身上一坐,她掂了掂她的好朋友:“你怎么又变轻了。”
董杰嘀嘀咕咕地抱怨他妈妈扔他可爱的玉米蛇,“我要是你妈妈我也扔,求你了,你自己有家在养不行吗,为什么要把蛇养在我家里”薛瑾瑜摸了摸手臂上泛出来的鸡皮疙瘩,毫不客气地说。
热气腾腾、带着奇异香味的烧烤拉近了他们的心,这样的聚餐,确实比任何日料店火锅店,都来得契合这群最年轻的人。
*
岑淑慎和孟星河去河边洗锅,沿着林间小径慢慢往前走,两人随意地闲聊。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孟星河突然突兀地问。
“啊?我妈妈是医生,我爸爸就在工厂里打工,你呢?”
“我父母都是最最普通的农民,在我们那个村,十几个小孩子,只有我一个人考上了高中,还是花城中学,对我们来说,似乎读书可以改变命运……而我全家都在期待我改变我们的命运……”似乎他并没有想问她,只是此刻他的倾诉欲到达了顶峰。
“我听说你家有果园,果园也太棒了吧。”岑淑慎非常真诚地感叹。
“是,但是都是我父母亲自打理的。”他脸上的笑容透着苦涩。
“那叔叔阿姨真是心灵手巧,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岑淑慎非常礼貌地夸他。
孟星河一边走路一边踢石头,看着性质并不高。
岑淑慎突然开口:“你知道陆唯为什么和你做同桌吗?”
“因为我是班长?”他也并不是不知道嘛。
“差不多吧,因为你本身已经成为了资源,你已经足够优秀,没有必要在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往前揪几十年,谁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
“可是你就不会担心阶级固化,担心朋友不在一个阶层,然后越走越远……”孟星河脱口而出。
岑淑慎:?年纪轻轻怎么就担心这些了。
“emmm阶级固化不是我能改变的事情,至于朋友,在一段亲密关系中,如果失去一个朋友固然可惜,但是在一段关系中失去自己才更悲伤啊,我们和你交朋友,只是因为你是孟星河,你家里有没有车,你是不是背着一个lv,它并不重要……”岑淑慎非常认真地劝他。
孟星河沉默地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