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偏远小破学校还能收到混血？”
    “我靠好闪，闪瞎我的眼。”
    “他就把耳机挂在脖子上啊，刘强对外国友人真好。”
    沉默的高三人活跃了起来，闪烁着年轻人的青春，言语间包容又友好，刘强半靠在墙上没有二话不说把他们批评一顿，在新同学面前努力保持了一点形象。
    两个人自我介绍的时候中文纯熟得很。
    “大家好，我的中文名叫李华，”
    李华……岑淑慎瞧着卷子上的请为李华写一封信沉默片刻。
    知道什么叫帅哥的滤镜稀碎吗。就是这一刻，一个五官精致的混血少年自我介绍的时候，字正腔圆的，“我叫李华。”
    不亚于医学生看到帅哥自我介绍，“我叫贺银成。”中文系看到帅哥叫袁行霈，考研人看到帅哥叫肖秀荣……就是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平静。不管人长得多帅，想到要帮李华写周记、写建议信、给校刊投稿、写演讲稿，交笔友、留字条，就对这个李华一顿迁怒。
    班里的学生好奇地抬头看，在这个小县城，金头发委实显眼，而且是那种很漂亮的灿金色，董杰明显地羡慕地嘀咕了一声，“早知道我来之前把头发染成红色的，我也说我是混血。”
    他被刘强用力瞪了好几眼才合上那张话多的嘴。
    “我们回中国已经十年了，你们可以完全把我们当作普通的中国同学来对待，不用特殊照顾。我们转学也是因为家里人的职位调动，我们之前是在姑苏那边上学，我的爱好比较广泛，基本上年轻人爱玩的我都喜欢，我个人觉得自己是个比较随和的性格，但我具体是一个什么样的性格，大家可以慢慢相处，慢慢了解。很高兴认识大家。”
    金发混血一点都不怯场，他脸上那种灿烂的笑容拉回了一点点帅哥的分值，2班的同学们很给面子的鼓起掌来。
    同时有个男生大声喊了一句，“李华，下次信自己写！”
    穿过窗隔的阳光里飞舞着细小的金色的尘埃，散落在李华微卷的金发上。
    李华弯起眼睛，双眼皮弯成月牙状：“那可不行，明年高考还要大家帮忙呢。”
    哈哈哈哈哈哈。
    班里气氛一沸腾，一时间空气里都是快活的气息。
    岑淑慎也微微勾起唇角，弯起眼睛抬头看金毛弟弟，他站在讲台上就像讲台就是他的舞台，丝毫没有怕生的感觉，刘海凌乱地搭在额前，看上去带着几分乖巧，一瞬间她似乎觉得和他对视了一眼，混血少年的虹膜稍浅，是清澈的茶汤底，蜜棕色宛如琥珀的眼眸似乎对上了她的眼睛，视线一触即分，她随即垂下眼帘。
    弟弟自我介绍完了，气氛拉到了高点，轮到姐姐就是一句冷淡的，“我的中文名叫李明溪。”然后金发高马尾的混血美人和同学们面面相觑。
    拉到高点的气氛霎时冻住。
    “我姐姐比较社恐，大家多关照。”李华又笑着打圆场，秋天澄蓝的天空映入他眼底，明澈清透。
    “大家欢迎我们两个新同学，他们是姑苏外国语学校来的两个学霸，这次月考见真章，不要以为自己初中学得还可以，高中是个还不错的高中就觉得自己有多了不起，以为自己哪怕凤尾也比别的同龄人优秀，苏省这么大，哪里没学霸。正好趁这个机会大家见识见识姑苏的优秀学生，别看他们两这个样子，语文学得特别厉害的哦，拿过全国高中生创新作文大赛的大奖……”
    刘强满意地打量两个新学生，岑淑慎觉着他那古怪的欣喜的眼神像是养猪人瞧着自己猪圈里两只大肥猪——又添两头好猪，她被自己的想法逗笑，晃了晃脑袋里的水低头看卷子，几乎要盯出一个洞来了也不知道这破玩意在讲什么。
    他双手撑在讲台上，环顾四周在密密麻麻的学生里寻找一个空座，“你们坐那边第五排吧，视力怎么样，黑板能看得见吗？”
    李华和李明溪对视一眼，姐姐先开口：“刘老师，我们虽然是双胞胎，但并不想黏在一起，我看班里基本都是女生和女生坐在一起，我也想和女孩子坐在一起。”
    刘强的好意被扔了回来，表情有些讪讪，但他马上选择为新同学解决问题。
    “啊，我看看。那女生坐前面一点，女生坐第四排，李明溪就坐陆唯后面吧。”班上本来有十五个女生，退学了两个，加上这个李明溪同学就又有十四个了。
    姐弟俩都很高，如果坐在前排一整排都得给他们挡住了，李明溪先坐下去，她的同桌好奇地看了几眼她，没太敢搭话，低下头几乎要把头埋进卷子里。
    李明溪歪了歪脑袋，扔过去一张纸条，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内容，只知道那个腼腆的女孩子抬起头来笑容明媚。
    “李华坐再往后一排可以吗？就坐李明溪后面，能看得见黑板吗？”刘强对两个新同学有求必应，关怀备至，把姐姐安排到位了又去给弟弟找座位。
    李华点了点头，走到李明溪后面，把自己两条大长腿塞进局促的课桌里，桌子还没拉稳当，旁边那个男生马上凑过去“偷偷”跟他加了个联系方式，说悄悄话，“哥们，你怎么不申外国国籍啊，这样你高考多轻松，来这种地方受罪……”
    男生的小声说话真的时常让岑淑慎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不是，她隔了三排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刘强难道能听不见？
    果然刘强的脸色不是很美妙，阴森森的目光移过去，然后发出了今天的第一声吼叫，“于皓你给我站起来。”男生垮着脸慢吞吞站起来，身子东歪西倒，“你觉得国籍，加分比你自己学到的东西更重要，是吗？德不配位必受其灾，一个侥幸走进高等学府的人，我可以说，他必然要付出代价的。”
    刘强一通发火，男生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岑淑慎：“……”
    这话听着倒是没错，但是刘老师你自己相信吗。如果有个机会，让你闺女高考加分，你是争取呢，还是教育自己女儿，“要靠自己的能力，外物都是假的”？
    谁能清高地说自己不要加分，如果岑淑慎是少数民族她一定迅速申请加分，才不会放着好处不要，于皓唯一做错的一件事情，就是在自习课，还是刘老师在的自习课上自顾自讲话，又被刘强逮到了教育的机会。
    班里鸦雀无声，只有后排不知道哪几个胆大包天的学生自顾自收拾东西的动静。
    刘强皱了皱眉，成功被转移了注意力，“李华，这里不是国际高中，耳机摘下来，念你第一次我就不没收你了。”原来是李华把耳机从脖子上挪到了耳朵上，他真的，挺，敢的。
    刘强跟来时一样匆匆而去，李华和李明溪在教室里安顿下来，教室里发出窸窸窣窣的讨论声，“吵什么吵，吵的那几个我都记住了，我倒要看看你们月考考得咋样，要是退步了……”威胁的意味几乎要穿透人心，班上倏忽一静。
    岑淑慎低头继续算题，但她刚刚提笔写了没几个字，就被打道回府的刘强喊了起来，“学委帮新来的同学去定套书，班长去帮他们定校服。”
    岑淑慎微微叹了口气，这道题有够一波三折的，被打断了一次又一次，这下是彻底没办法做了。
    她瞥了一眼答案的分类讨论，心里盘算了一圈解法，揉了揉太阳穴让心静下来。赶紧把两个新同学打发掉好了。
    她这么想着，干脆先把卷子收了起来，理了理袖口的褶子，起身出门，没多久孟星河也跟了过来，岑淑慎听到了后面的脚步声，但她还是会按照自己的步调走，要是一个跑一个追那像什么样子了。
    她微微侧过身，瞧着孟星河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他像是追了好一会，面色黄里透红，“岑淑慎。”他呆愣愣地喊她，喊完之后却又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岑淑慎礼貌地点了点头，歪了歪脑袋等他说下去，见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看着她不说话，她也没问什么事就自顾自往前走，等拉开了一段距离孟星河才手忙脚乱地跟上，左手和左脚同时往前跨，然后是右手和右脚，像是一个发条拧反的火柴人。
    岑淑慎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同他无话可说地走了一段，自习课期间的走廊异常安静，只有两个人毫无规律的杂乱的脚步，哒哒，哒哒哒哒。
    “你最近挺好吧。”孟星河没话找话。
    气氛有些尴尬，但好在尴尬的只有孟星河一个人，岑淑慎挑了挑眉毛，语气不重，却也没给面子，“我会哪里不好？”
    孟星河想找个话题，却发现岑淑慎喜欢的东西他可能一个都不懂，聊学习吧又怕招人烦。
    他今天才发现他和岑淑慎本没有共同语言，也许是她人好，也许是什么别的原因，岑淑慎和他聊天的时候总是会让他感觉很舒适，给他一种两人志同道合的错觉，他这才知道也许从始至终是岑淑慎小心地照拂了他的情绪。
    秋天的风裹挟来校园里浓郁的桂花香，他心中一时涩得发酸。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什么能和岑淑慎单独相处甚至说两句话的机会，他企图挽留可也无可奈何，虽然心里酸涩却意外有些许愉悦，他半退一步一步一趋，希望这段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当然，也许只有他有这个冒犯的想法。
    可没一会就有其他人来打扰他们的时光了。
    “等一下等一下。”楼上探出一个脑袋，圆滚滚的，毫无眼色地挥着手喊他们。
    是混血弟弟李华同学，他真的看起来好活泼，跟沉闷的高三格格不入。
    没一会后头就追了上来一个金毛，在阳光下头发闪闪发光，笑容甜甜的像一只飞奔过来的毛茸茸萨摩耶，跑了这么久他声音还是很稳，“两位同学，你们告诉我去哪里领，我自己去就好，不麻烦你们了。”
    岑淑慎简直喜出望外，但掐下了笑容：“没关系，欢迎你们来到花城中学，我们带你们一起去吧。”
    说话间，扎着高马尾的李明溪走到了他们身边，嫌弃地瞥了一眼自己弟弟，“好啊，走吧。”
    外国人果然不知道中式客套。
    拴q，她的卷子。
    岑淑慎悔得肠子都青了，但是漂亮美女喊她一起走，她把刚才做不出来的数学题目抛到脑后，快乐地跟了上去。
    大美女走在这条走廊上，这条普通的陈旧的走廊似乎都会发光了，她的步子干净利落，高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颇有一种英姿飒爽的意味。她走在这里，这里似乎成了秀场，每经过一个教室，都引来同学们好奇的张望。
    岑淑慎一边走一边偷看她的侧脸好多次，是真的漂亮，她又不经意地偷摸比了一下，李明溪的腰感觉得比她高了有十来公分，好长的腿……她一时有些羡慕，却见混血美女微微低下头凑近她的脸，她甚至发现李明溪连卷翘的睫毛都是金色的，让岑淑慎想起了自己买过的芭比娃娃，然后芭比娃娃开口说了话：“小朋友，你好可爱啊，像个doll。”混血大美人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颊，“真软。”
    岑淑慎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噌的红了起来。
    李华翻了个天大的白眼：“李明溪你搞什么。”他伸手想把自己的双胞胎姐姐拖走。
    李明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把手臂从他手里甩开，凑到岑淑慎面前，岑淑慎马上跨上去。
    李华：“……”
    孟星河：“……”
    李华扯了扯孟星河：“算了算了我们两走，女孩子只喜欢跟女孩子玩，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