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发皆白的老头儿，没有立即血溅五步，他的头撞在了一只软绵绵的手掌上。
    从无到有，青衣剑圣忽然出现在东宫书房里，表情柔和。
    “赵太傅，何故寻死？”陈轻尘淡淡开口。
    当朝左相兼太子太傅的三朝老臣赵诤，赶紧抬起头，收回了寻死觅活的想法，恭敬道：
    “国舅爷在外面想必早就听见了，又何必明知故问。”
    陈轻尘收回手掌，看向一旁的大楚皇帝，皇帝也在看他。
    大楚重礼，不同的场合，不同的阶级，行礼有着严格的规章制度。眼前这位身披黄袍的男人，乃是一国之主，身份何等尊贵，有人拜谒，自然要行最大的礼。
    陈轻尘不用，剑圣和国舅，无论哪个身份，都只有皇帝向他行礼的份。
    庄帝真的行礼了。
    在看见陈轻尘的那一刹，庄帝后退半步，微微欠身，双手抱拳：“大哥好，今天怎么有空来宫里玩……”
    陈轻尘将视线投向入门处。
    舅舅会瞬移，吕红袖可不会，此时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小公主进来一看，得，一群不好惹的长辈，赶紧提着裙摆行礼。
    “父皇万安。”他又转头看向老学究，“太傅好。”
    “行了，赵卿的提议，朕会认真考虑的，此事，明日早朝再细议。”
    庄帝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赵诤一看，人家自家人齐聚一堂，也没自己这把老骨头的事了，赶紧告退。
    待赵诤出了房门，庄帝的脸色才垮了下来，嘟囔道：“赵诤这个老不死的，尽会给朕添堵。罢了，再过个七八年，等他致仕，耳根子也就清净了。”
    陈轻尘道：“据我所知，赵太傅年近古稀，十余年前就曾提过回家养老，是你给驳了回去。”
    庄帝的老脸顿时就挂不住了，赵诤此人能力超群，历经三朝，在文武百官中拥有极高的威望。人家倒是想致仕含饴弄孙，可他不许啊。
    若是别人来说这话，庄帝会问他还想不想活了，可说这话的人是陈轻尘，就算老脸受挫，那也决计不敢表现出来。
    当年迎娶静穆皇后，这位国舅爷就不想同意，奈何架不住妹妹喜欢。
    陈轻尘生起气来，可不顾身份悬殊，也不管道德礼仪，张口就来，随手就拍，吕家父子知晓其中厉害。
    说来奇怪，对妹夫和外甥不假辞色的青衣剑圣，在面对小公主的时候却格外耐心，原因很简单，清嘉公主乃是静穆皇后的亲生女儿，眉眼之间有七八分相像。
    “咳咳，红袖，你怎么来东宫了，还是跟舅舅一起？”
    吕红袖道：“皇兄跟我做了交易，我帮他办事，他东宫的宝贝就随便让我拿！”
    闻言，庄帝一拍桌面，尚未干涸的墨水溅了出来，将桌面弄得黄一块黑一块。
    “混账！还学会倒卖了？看来他在贝玛公国待了这么些年，只学会了做生意！”
    吕红袖受宠不假，却也不敢恃宠自骄，她还是很怕父亲的，站着不敢说话。陈轻尘神色如常，他知道庄帝从不喜形于色，若是真的动怒，远要比现在平静。
    “红袖，你皇兄的宫里没什么好东西，不如等会儿跟我回去，正好最近南方蛮族上供了一些稀奇玩意……”
    稀奇玩意，一听见这个词，吕红袖就对太子哥哥的那些收藏没了兴趣，满心期待庄帝说的那些更好玩的东西。
    庄帝看向陈轻尘：“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用个膳再走？”
    陈轻尘在书桌前坐下，就着研好的墨，开始提笔。
    “不用，我给太子写封信就走。”
    庄帝不由好奇：“你们之间居然有联系？”
    吕剑鸣有多怕舅舅，他是清楚的，平时的家信连提都不愿意提，现在关系变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陈轻尘解释道：“他在修行方面出了问题，跟我职业相同，自然能教就教。”
    请教问题？
    那不肖子终于开窍，除了鬼混以外，终于打算开始用功了？
    想到此处，庄帝的心情好了起来。
    ……
    ……
    暮色时分，彤云要塞照常在城垛上燃起了大火，以便借着火光，扫清四周视野。
    火光亮起的那一刹，所有的守城士兵都惊住了，然后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城下，不可计数的兽人士兵提着长矛、大斧等等兵器，朝着要塞猛攻而来。
    火光能照耀到的地方有限，除了近处，更远一些的地方，谁也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影。
    但就目前的情况，光凭已经看见的兽人数量来说，就不是一次骚扰或者袭击了，而是要发动真正的攻城。
    “敌袭！敌袭！”
    城墙之上顿时乱作一片，长弓劲弩齐射而出，骤雨般的箭簇组成一张大网，朝城下覆盖而去。
    冲在第一批的兽人战士，他们穿着简单的皮质甲胄，配合坚硬的皮肤，那些弩箭射在其上，未能穿进半分，大多只能留下一些细微划痕，便坠落在地。
    在听到骚乱的第一时间，彤云要塞的最高长官伯尔特就披甲冲了出来。
    久历战阵的他，一眼便看出了联盟军的前方这批兽人战士的作用。
    兽人与兽人之间，也存在体魄差异。现在正在冲锋的这一批，就是犰狳族、犀牛族等等，以防御着称的兽人组成的混合编队，主要作用，就是承受帝国士兵的第一轮攻击，为后面的真正战斗部队提供庇护。
    “快！给塞廖尔城报信，就说那些该死的兽人全面进攻了！”
    伯尔特眼中既有惧怕也有决绝，拔出佩刀往城门而去。听到他命令的随从，也是返身去向赛寥尔城求援。
    伯尔特来到城门上方，一挥长刀：“把火弩车抬过来，决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是！”
    所谓火弩车，是一种可以移动的床弩，箭矢的箭头，乃是以超凡矿材所锻，在爆射出一段距离后，箭头与箭杆会在空中剥离，落下藏在里面的火焰魔法。
    那些火元素自天而降，就像是下了一场火雨，寻常人类若沾上，便是要被当场烧成焦炭。
    轰！
    数道火焰箭头在城外的上空爆开，无数的火点急速坠落，把这方空间照得亮如白昼。
    火光冲天的那一瞬间，伯尔特看见了兽人攻城的全貌。
    果然不是佯攻，而是倾尽全力！
    火雨落在兽人们的头上、肩上，顿时引发了一阵骚乱，可他们并不是一盘散沙，哪怕身体再痛苦，也依然咬牙承受，比起物理意义上的疼痛，失去家园的感觉更不好受。
    在帝国军踏上北征路的那一刻，就注定会与北方的兽人陷入不死不休的境地。
    内尔看着沐浴在火雨下的兽人战士，心如滴血。
    可他没有办法，大贤良师说过，维护和平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以战争消灭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