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是故人?”
活成人精的老鸨,一眼就看出了两人的不凡之处。刚开始还没什么,直到两人对花魁的投怀送抱无动于衷,她才后知后觉。
这两人,可能是贵客,也可能是别有目的。
段飞白皱眉,他没想到,这老鸨心眼居然这么多,好奇心太重,人太聪明,也不见得就是件好事。
“问什么,你说什么。再说一句多余的话,你看不见明天的太阳。”
段飞白一改温文尔雅的形象,神色一冷,吓得金大娘面色惨白。
她已然明白,两人绝不是来找乐子的客人,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就是谷冰雁。
“在你们之前,是否有人进过案发现场。”
金大娘摇了摇头,回忆道:“敲门的丫鬟是翠容,她向来胆子小,见没人开门就过来找我了。
我当时带着一堆小厮,硬生生撞开了雁儿的门,一进去,就把我吓个够呛。
雁儿倒在地上,衣衫不整,身上还有没干的湿润酒迹,我差人上前查看,结果却没了气息。
那陆二公子,也就是刚才的那位,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还是被我们叫醒的。”
金大娘的发言,跟先前苏来二女的说法一致,只不过增添了些许细节,却也没有关键线索。
段飞白想了想,道:“带路,我想去看看那日的房间。”
正常来说,那间房属于案发现场,事情没查清楚以前,要好好保存起来,原封不动。
谁知,金大娘有些吞吞吐吐:“当时官府来人了,有专业的官差零零散散查看了几天,也不知道查出了什么没有,最后,知府大老爷下令说没事了,于是……”
“于是什么?”段飞白只感觉脑门充上一股淤血。
“于是……于是我就让人把那间房清理出来,正常营业。”
啪!
段飞白一拍座椅扶手,再次把老鸨吓得不轻。
段飞白怒火上涌,这贺长青真是个废物!知道你怕陆家,怕云州的世家大族,可没想到,为了你自己的安稳,居然连朝廷的律法都不顾了,当真是大楚官员的耻辱!
嫉恶如仇的段飞白压住怒火,站了起来,问道:“除了陆淮,当天还有别人进过死者的房间么?”
老鸨子想了几秒:“没有,陆二公子进去以后,把门给反锁了,所以第二天我们才撞门的。而且他怕受到打扰,将随从都安排在外面的房间,我们楼里的人就更不敢靠近了。”
“平时,除了你们楼的人,她还跟何人有来往?”
段飞白又补充道:“那些客人不算,我是指,外面跟她走得近的人,尤其是男人。”
“这个……”金大娘似乎有难言之隐。
“说。”
金大娘一咬牙,道:“其实琴箫笛三绝三个姑娘,只有水袖和萍儿是我从小带大的,雁儿,则是两年前买进来的。
当时领她来的是个男人,也姓谷,说是她哥哥。我只见过那男人一次,后来他再也没来看过雁儿,不过雁儿倒是隔三差五去看他。
奇怪的是,雁儿出了这种事,都没见他来过,甚至一直都没露面。”
段飞白跟林远燃对视一眼,总算有点有用的信息了,便继续追问:
“那男人住哪儿?”
老鸨被彻底吓怕了,和盘托出:“青松客栈,在那里当账房先生。”
段飞白点了点头:“官府……可曾知道这些事?”
老鸨子摇头:“他们录的口供很简单,也没多问,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我也没敢乱说。”
段飞白差点气乐了,好你个贺长青,你也太敷衍了,一条活生生人命,你居然只走个过场,好好好,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云州官场,是时候变一变了。
段飞白又问了些问题,但都没有任何进展,于是两人便决定先行回去。
卖谷冰雁进青楼的那个男人,正住在他们下榻的客栈,绕来绕去,线索竟然就在身边。
临走之时,段飞白不忘交待老鸨:“我问你的话,给我烂在肚子里,若后面有人再找你复证,你按之前的说。
当然,若找你的那个人是我,需得知无不言。”
金大娘忙不迭点头:“我懂,我懂。”
找到了线索,两人不再停留,打开窗户一跃而出,不带走一片云彩。
金老鸨子慌慌张张地关上窗,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在心中暗暗思索两人的身份。
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推门出去。
……
林远燃和段飞白回到客栈,在段飞白的房间面对面而坐,点起一盏煤油灯。
“明天,我想我们该去见一见那个账房先生”林远燃说。
“不急,明天会有人上门拜访。”段飞白意有所指。
“你是说……”
“不错。以陆淮的纨绔性子,报仇不隔夜。不过我想这大晚上的,他家中长辈都休息了,那么他的报复就在明日。”
林远燃毫不在意地一笑:“跳梁小丑而已,掀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你呢,明天待他登门,你要暴露身份么?”
段飞白道:“该查的已经查完,没什么需要隐藏的了,是时候给他们上上课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楚国是楚人的楚国,云州是楚国的云州,绝不是他陆家等世家大族的后花园。”
林远燃感慨道:“看来陛下对此事很上心。”
“没法不上心,陛下是个刚直的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从前,他很喜欢陆先举这个官员,没想到,告老还乡之后,竟如此纵容后代。”
“如果不是纵容,而是他本来就是一个恶人,现在才暴露本性呢?”
林远燃把段飞白问住了,许久之后,段飞白才回答道:“那就依法处理,资历,不是逃脱法律的武器。”
……
林远燃跟段飞白聊了会儿,见夜已深,他回到自己房间。
他关门时没注意到,楼梯拐角处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素色补丁长袍,脸上有欣慰之色。
中年男人走下楼梯,回到狭窄逼仄的房间里,也点亮了煤油灯。
他从柜子里拿出一碟花生米,又从床底下掏出不知藏了多少年的陈年老酒,美滋滋地喝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