诟病?这样的评价,让朱棣莫名的想到了自己那“和蔼”的老父亲。
霎那间,他有点高兴。他觉得自己第一次和父亲靠的那么的近,一对父子,都被这天下的文人们当成了敌人,甚至当成了彻头彻尾的大坏蛋。
不管自己做了什么事,做出了多大的功绩,他们都不会在乎,他们只觉得是这个大坏蛋挡住了他们发大财,挡住了他们当土皇帝的梦想。所以要想尽办法来放大自己身上的毛病。
“关于第五次北征。”萧盼盼看了看手边的资料后说道,“被很多人的记住的点在于,您没有听取夏原吉的劝阻,执意北上,最后不仅没有遇到敌人,没有收降部落,回来的时候还驾崩于榆木川。”
朱棣现在已经对这个地名有些本能的反感了。
“事实上这一记忆是有偏差的,因为史书中有这样的一句话,虏去秋闻朝廷出兵,挟其属以遁,及冬大雪丈余,部曲离散。”
萧盼盼摊手,“翻译一下就是,阿鲁台再次跑了,而且是冒着大雪跑的,至于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的。”
听到这的朱棣,着实有些厌烦这个阿鲁台了。于是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在这一次的历史中,他一定要逮到这匹浑身都是腿的野狼,然后把它的腿全都砍了。
“五次北征的过程大致如此。”萧盼盼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但这里依然有一个问题需要澄清,那就是您北征的战略目的到底是什么?维持均势吗?”
“从您之前的话里,我们可以看出来,您并没有这个想法,您的一贯策略就是要打击鞑靼,而且想一劳永逸的解决这个部族,因为他们是北元正统。”
朱棣点头,他对鞑靼的判断基本就是以此为出发点的。
“您贯彻的政策就是要打掉忽必烈家族,为此您晚年不管任何人的劝告,连续三次北征,而瓦剌就是您扶持起来的帮手。”萧盼盼幽幽的一叹,“这个帮手原本是可控的,但结果我之前已经说了。”
“瓦剌就是在朱瞻基的眼皮子底下,从偏居西北的一个小部落,一步步对蒙古高原实现了统一,成为了瓦剌汗国。”
“而且需要知道的是,这时候的塞外各游牧部族已经不是秦汉唐时代的那些奴隶制部族了,他们经历了辽,金,元三个时代的辉煌,他们有了自己最摸得着看得见的信仰图腾,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把自己定性成了一个统一民族,这个民族叫蒙古。”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他们比以前更难分化,更难掌控了。”朱棣在心里说道。理解了这一点后,他才彻底的为那个在朱瞻基时代被放过的机会感到可惜。
“还有一种说法,说您北征是为了要传国玉玺,因为您是篡位嘛,所以就需要这种东西来证明自己。就像很多人说朱元璋大杀功臣是因为心理自卑一样。”
朱元璋莫名一呆,“咱自卑?咱自信到都被这未来的姑娘定性成盲目自信了!”
朱棣也是不屑的一笑,传国玉玺这种东西,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他真不在乎。
“在您第一次北征后,阿鲁台就派使者来告知您,让您去问瓦剌要传国玉玺。您的回答是,自昔尧舜禹汤文武数圣人主,天下岂有此宝,盖帝王之宝在德不在此,如必以此为宝,则元氏得之当永保天位。”
“嗯,是自己的作风。”朱棣想道。
“第二个要点是关于您北伐动用了五十万人,劳民伤财。和人多欺负人少,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战绩问题。”萧盼盼翻了个白眼,“首先带着五十万人进入大漠,这后勤压力,王翦来了都不顶用。”
秦国天空下的王翦眼皮一跳,他真心的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不要多提为妙,免得自己的老板扎心。
嬴政此刻一边摸着自己的传国玉玺,一边觉得自己的心口被扎了一下。
“关于带兵人数,明史的记载是说您第一次北伐用了五十万人。这个数据的出处,应该来自金幼孜的《北征后录》,但在这本书里他写的是永乐十二年三月,上帅六师,往征瓦剌……马步官军凡五十余万。”
“也就是说,这是永乐十二年的事,是第二次北征了,满清的那帮人连抄书都抄错了,而且是用了一百年的时间都没抄明白。”
一想到是满清来写明史,朱棣就莫名膈应。
“那第二次是不是五十万人呢?”萧盼盼摇头,“根据《鸿猷录》这本书的记载,命选为京诸省卫骑兵共十余万,各赐钞给行粮,期明年二月集北京随征。”
“永乐十二年,您还没有迁都北京了。在考察一下周边卫所的总兵力,所以您根本带不出五十万大军来。”
萧盼盼停顿了片刻,然后进一步解释道:“《鸿猷录》是你们大明嘉靖年间的刑部主事高岱所写,书中记录了从明初的统一战争到嘉靖年间的各大战事,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正统,成化,正德年间明军的主要军事行动。”
“外加上我们当代史学家对《实录》的考证,基本认定,您的第二次北伐人数大概在11万左右。”
“至于人多欺负人少这种话,就属于没有军事常识而带来的误判了。因为您每一次出塞作战,都会在关键节点布置下营寨,甚至筑城来存放粮草,这就代表着您要留守一定的士兵进行保护。”
“也就是说,您的部队是越深入大漠,人数就会越少。”
“在了解了这一点后,就可以看看第二次北征是不是在人多欺负人少的情况下,打败了瓦剌。或者说,是瓦剌抗住了您五十万大军的围剿,所以瓦剌其实没有输,是瓦剌的一次光荣战役。”
光荣战役?朱棣不理解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定性。
“经过我们现代学者的考证,当时的战况大体如下。首先瓦剌不是三万人,而是四万。三万人在忽兰忽失温埋伏了您,还有一万人绕后准备实现对您的斩首行动。但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您就在前军中坐镇。”
“绕后的骑兵一度困住了朱瞻基,但他们同样对此并不知情,随意的打了两下就撤了。”
“您这方面,因为被埋伏,所以前军还是有伤亡,但您很快控制了局面,以神机营正面击溃了瓦剌骑兵。在这样的情况下,马哈木连那一万偏师也不管了,撒丫子就开溜。”
“但那支偏师却截断了您的粮道,所以您没有办法继续追击,于是听了好圣孙的建议撤军了。”
“所以这个过程谁败了?”萧盼盼耸了耸肩。
“总结一下,首先没有五十万欺负人家四万。其次这场战后,瓦剌入贡。其三,此战之后,瓦剌就开始打不过阿鲁台了。您的战略目标也因此实现,即将所有的精力全都集中在捶阿鲁台上。”
萧盼盼摊手,“为什么要这么详细的说一下您的北征和瓦剌的崛起,因为对于土木堡事变这件关系到大明历史和国运的转折事件来说,讲清楚所有的来龙去脉是很重要的。”
朱棣点了点头,他也需要了解这个过程,方便更好的布置以后的北部国防战略。
“是的,朱祁镇在土木堡事变上要负主要责任。正如我们当下学者在《宣德皇帝大传》中写的一样。”
“王振的专权和明英宗的无能导致了土木堡的惨败,但在当时的情况下,瞻基那些能干的老臣和经过调整完善的社会制度,几乎无力阻止这一惨败。”
“从这个意义上讲,土木堡之变是宣德时期政治隐患的总爆发,既是封建制度的悲剧,也是瞻基个人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