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其实象棋,包括中国象棋和国际象棋,都是来自于古代印度被称为‘马驹子’的游戏。”走着的时候,薇薇忽然冒出了这么一句。
“不知道。”我说。
“经过了数千年,游戏散布传播到世界各地,形成了各自的格局。”薇薇想了想说,“而且随着不同民族的改造,技术和规则也发生了变化,历经了不同人手的锤炼,变的千差外别了。”
“这倒是,所谓文化交流和世界文化大融合就是这么回事。”
“而实际上是大家都进行了某种程度的篡夺,对最原始游戏的知识产权的篡夺,然后堂而皇之的当成了自己的财产。”
“可是正因为你所说的这种‘篡夺’,各国各民族文化才能变得辉煌灿烂。所以才能称为世界级文化财富啊。”
“你这人,这会儿怎么变得这样会抬杠啦?”薇薇稍微有点生气,“按你的说法,一种事物只有被别人剽窃篡夺,才能发扬广大吗?”
“如果被全体人类篡夺,那就算是那样吧。本来要获得成功,就要付出给予一些自己不想给的东西。大家各取所需,才能团结和谐,共谋进步,是不是?”
“你说的像是桩买卖,真俗。”薇薇冷冷的说。
我的脸色沉默僵硬。不是对抗,而是承认她的说法。因为这根本于我毫无关系。根本犯不着为这种不着斤两的闲谈破坏我们之间的和谐关系,破坏我现时恬淡安逸的心情。
但是面对我的沉默,她却无缘无故的发起脾气来。
“再不下棋了!”
“?”
“从现在开始,再不下了!”
“这是干什嘛?”
“和你没关系,只是觉得没意思。总之——不下啦!”
“……”
“不是说了吗?和你没有关系!”看到我的尴尬,薇薇连忙不解释,“真的和你没有关系,只是觉得没有意思啦。想想看,光是国际象棋,就有两千年以上的发展历史了。但是ibm公司制作的软件不到五十年就战胜了世界冠军。没有意思,真是没有意思。不光国际象棋,就算围棋,象棋,不也都已经步上穷途了吗?人工智能发展太快,很快就快超越‘人智能’了,而人能娱乐自己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少了……”
听她这样说着,不知为何,我的脑中忽然清晰的浮现出半寿电脑屏幕前那张苍白的脸。
人能娱乐自己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事实的确如此。虽然并不全都是因为人工智能的出现,但也不能说和其全无关系。人和人之间展开的竞技,其中存在着根深蒂固的乐趣,但假若对手换成了软体,那那种快乐也就立刻荡然无存——何况软体的实力正慢慢逾越人类。
“现在在一些国家地区,专业棋类组织已经严令禁止棋手私下和软体对战交手,一旦发现就要取消其棋手资格,前途毁灭。”薇薇面带嘲讽,“这恐怕也是怕棋手输的爬不起来,从而丢了人类的颜面吧。”
这事情其实我也听说了。是在杂志上看到的,实际上新闻也都报导过。其实个人觉得不以为然,只觉得有点小题大做,这样的事情也能成为新闻,郑重其事的来大肆报道一番。薇薇或许说的有理,但她这样慷慨激昂大发陈词,总让人觉得其仍然对这些事情耿耿于怀。
“那么……你这样决定啦?”
“决定了。从此再也不下。”
“那我支持你的决定。”
其实,像这样的决定,根据我对她平时为人的了解,她是随时都可以做出来的,就算下一刻反悔决定重新开始,也不在我的意料之外。
因为薇薇本身就是这样一个随意之人,任意妄为,性格偏激。
这也和我毫无关系。
和我关系密切的只有我自己自身。
这绝对不能对薇薇说出口来,因为这也和她毫无关系。
薇薇一直跟着我,回到宿舍之前不久即自行离开。这是她的自由,她有她的生活。
进门之前,我先在宿舍前的邮箱停留了一下,看看有无信件。这种集体宿舍使用的邮箱也具有集体宿舍似的布置格局,一行行一列列,方方正正,许多小窗口堆叠在一起,有板有眼。属于我的那一格从来不锁。因为平时也没什么信件,就算有也大多属于垃圾广告一类。尽管如此,每次出去或者回来,总要查看一下这里,这也属于人之常情,就好像购买彩票,上瘾的人总是买同一个号码,越是不中,越要继续买下去;又好像一个在公共汽车站等车的人,尽管距离目的地并不遥远,可以打的甚至步行,但起初心理预设要坐某路汽车,一旦等下去,越是不来越要等下去,直到许久以后,抬头观看,才见车牌上贴了一张白纸,上面写着此路汽车已经撤销或者改线。这是我的亲身经历,不过也正好说明了一种群类心理——赌徒的心理。越是没有盈利,越是要往这里下注。直到得偿所愿而止。其实所满足的并不在物质利益,而是心理的空虚。
我正是如此空虚。也就是说正因为知道没人会主动来信,所以才会对有人来信充满期待。而这种期待随着时间的流逝也变得越来越充满渴望和迫切,直到得到满足和终结。
信箱里果然有信,这让我适时的得到了满足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