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家人的和解
作者:与道   我那上了年纪的女明星女友最新章节     
    我给司酥立了衣冠冢,司登峰专门找人刻的新碑,按照我们这里的风俗,上面的刻字应该有慈父配偶之名。但司酥的墓碑上没有,我们对她都有所亏欠,所以借用若梦的身份刻的字。
    「慈母柳酥之墓」
    她留下的遗言里讲过自己曾经的姓氏,还说怕是我都忘了,想来是喜欢柳酥这个名字。
    好听吗?
    好听极了。
    红酥手,黄滕酒,满城春色宫墙柳。东风恶,欢情薄。一杯愁绪,几年离索,愁愁愁。
    那天我和若梦在杂草丛生的墓碑前停留好久,因为我们俩的妈妈会在这里长眠。
    有时言语着,说好多知心的话。
    例如上大学的时候我找了个女朋友,但是只谈了七天恋爱就分手了。我现在保持着单身的状态,这种状态或许会有很久。
    有时沉默着,共同享受田野风光。
    每年逢小麦收过,这里的人们就会在同块地里种上第二茬的农作物。绿油油的一片片田地,像是绿色的海洋,我们在其中畅游。
    落日余晖,落在肩头,我和若梦依依惜别我们的妈妈,天边的红霞作礼,迎来送走许多人。
    司登峰去还铁锨后就没有过来,给我们留下了足够的空间,他蹲在路边的田埂上,脚下一地的烟头。看见我们过来了,便揉灭指间的烟站起身来。
    我问他,“你不去看我妈一眼吗?”
    他不自然的拍打身上的尘埃,萧索的说道:“每年我都来呢,这是今年的第四次了。下个月送寒衣还要来一次,今天就不过去了。你来看她肯定高兴,免得我扫了她的性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到这番话有些难过,我懂事以后思考了好些年,他爱我母亲吗?
    爱吧,老早的把别的女人娶回家。
    不爱吧,在这方面我的确做的没有他好。司登峰一年来看望母亲好几次,而我四年来了一次,还是因为别的事情。
    人啊,奇怪的动物。
    ……
    我们回到家里,那个女人备好了晚餐,从她的脸上看不出高兴与否。不过让我意外的是,她穿着一身黑色素衣,吃饭的时候没碰一筷子肉。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来祭奠故去的女儿,司酥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一顿晚餐,虽然没有什么家的氛围,至少明面上,更比以前像个家了。
    在晚上睡觉之前,那个女人坐在没有拾掇的餐桌边上,犹豫好久,敲响我的房门。
    若梦早跟着我跑了一下午,也哭了好几次,累的早就睡着了。
    我刚看完手机,听到敲门声后下床开门。
    她犹豫着问道:“你什么时候走啊,这是我给若梦的一点心意。”
    就在我愣神想推辞拒绝的时候,她取出另外一个红包塞到我手里,继续说道:“这是你的,自从阿姨到这个家从来没上过班,都是你爸赚钱养活我的,但这些钱不是他给我的。你收下吧,在外面的大城市生活肯定不容易。你都瘦了,这些年也不愿意回家,肯定也没少吃苦。”
    我紧紧抓住红包,红包很厚,也不知道她打多久的麻将才能赚回来,每次她和那几个老女人也就是几毛钱的麻将局。
    我鼻头一酸,心里暖暖的,没有想到她竟然给我也备了红包。司登峰恰逢其时的从角落里出来,手里拿着两份红包递过来说:“这是我给你和若梦娃儿的,我们以前也不知道小酥在那里受了那么多的欺负……”
    他话说到这里,那个女人愧疚的捂住鼻子,眼泪冲破眼帘,没办法控制自己流泪,她不好意思的扭头逃离。
    我还能听到她边走边哭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有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司登峰点了根烟,没继续说下去。
    我顺手带上门说:“若梦睡着了,我们去客厅吧。”
    我们一人一边坐在沙发上,闻着二手烟味,客厅里能够听到厨房传洗碗碟的声音,但压不住悲凉的哭声。
    我把厚厚的四份红包放在茶几上,司登峰吐出一口浓郁的烟雾,遮住他的面庞却听得见他说话的声音。
    “司酥大学才毕业,还没结婚就有了孩子,她妈妈还以为……”
    他可能也觉得自己将要说的字眼不太好听,停顿一下才继续说,“还以为她不自爱,当时硬要去银川,狠狠地骂了她一顿。她结婚的时候,你阿姨还不想给户口本,但那天小酥就跪在客厅里,她说她这辈子从来没有求过我们一次,现在就只求我们不要难为她,把户口本给她,让她顺利结婚。”
    老头在烟雾中哽咽了一下,似乎在压制着巨大的悲痛,以及不愿意回想的记忆。
    他们也爱她,只是这种方式不太恰当。
    我听的难过,摸出烟盒点了根烟,用来消除情绪上的压抑。
    “我们对不起小酥,我们……越活越老越混账了……”
    “别说了,别提司酥了。”
    我听不下去了,因为在这个家里没有一个人对得起司酥,可她还在留给若梦的十八岁成人祝福里,牵挂着我们。
    爱没有声音,也没有埋怨。
    爱和被爱,只差一线。
    我们要为自己做过的错事承担责任,在自责和愧疚之中活过半生。这份愧疚终将化作遗憾,因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
    于是我们把这份愧疚悉数转移到若梦身上,这个可爱的小天使,应该会有爱她的人。
    司登峰又续了根烟,转过话题说起若梦,“心疼(方言,含有可爱的意思)呢,大眼睛灵动很。红包你替她收下吧,是我和你阿姨的一番心意。”
    烟雾仍旧笼罩着他的脸庞,在这一刻,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能够想到,他肯定不想收到拒绝。
    我沉默着,给自己续了一根烟。
    这样抽烟有点猛了,嗓子眼里犯恶心、想吐,但更多的是没有办法发泄的情绪。
    “好……”
    我只说了短短的一个字,却极其沉重。
    司登峰站起身来说:“你早点睡吧,我下楼转转。”
    他背着手的身影,步伐之中老态尽显。
    我猛然发现,他怎么突然一下子变的这么老了,有些猝不及防,也从来没有过想象。
    我看着茶几上的厚厚红包,又续了一根烟。一直等到那个女人洗好碗筷从厨房出来,我开口说道:“姨,我明儿回去西安。”
    她陡然停下脚步,没有想到她的关心能够收到回应,单薄的身躯一震,惊喜又意外,这是她嫁给司登峰这十八年来,头次听到我这样称呼。
    我们都明白,这声称呼代表着我接受她在这个家里的存在。
    也就是说,从今以后,这是个完整的家了。
    她转过身来,抹着眼泪答应着,“嗯,好,好,阿姨晓得了。你早点睡吧,把红包收好,我明天早上要不要喊你起床。”
    ……
    家?
    不是每个人从生下来,一直都会有家,这破破烂烂的世界,到底是谁在缝缝补补。
    那些风吹雨打的日子啊,总会过去的,或许是明天,也可能是在遥远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