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典瞬间呆在了原地。
    改变信仰！
    自己怎么能不理解？！
    这是白莲教最擅长干的事儿！
    白莲教之所以被称为邪教，就是因为无生老母擅自摄取凡人信仰。
    这种摄取是肆无忌惮的摄取，让信徒们将无生老母作为唯一至高无上的存在，诚心诚意的供奉。
    这对人的影响是极大的，看张軏的模样就知道了。
    所以，大明王朝自血月现世之后的第一律令就是“大明境内严禁任何教派私自传教”。
    因此，任何神明想要在大明境内传教获取信仰，都需要取得朝廷发放的度牒，在朝廷的监管下适度传教。
    信仰之力对所有的神明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力量来源，嘉靖帝作为大明王朝的帝王，同时也是一位神明级的存在，自然也是需要的。
    但大明子民亿万，嘉靖帝只要高坐庙堂之上就能自然而然地享受到万家香火，因此也从未做过改变凡人信仰的事，这才让王光典下意识的忽略了这个可能。
    可如今……
    堂堂帝国皇帝竟行邪教之事？
    “李医生……”
    “嗯？”
    “我想去中都一趟……”
    “去中都？为了张軏？”
    “嗯……”
    “中都……你这老身子骨还能折腾么？可别死在外面了。”
    老王到底是这个年纪的人了，李凡话语间也没怎么避讳，只是皱着眉头看着王光典。
    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千里迢迢、天寒地冻的跑去中都，身子骨能熬得住么？
    这可不是后世那个交通便利的年代。
    “张軏……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友了，若是不去……我心念难通！”
    王光典顿了顿，坚定的望着李凡。
    ……
    中都，皇城，仁寿宫。
    张軏用仅剩的腿跪在地上，那只古怪的皮制成的袋子就放在张軏身边。
    嘉靖帝端坐在高首，听着张軏汇报安南郡此行的结果。
    等听到张軏汇报到那古怪的泥潭的时候，嘉靖帝脸色一变，疾步向前，手臂瞬间龙化，探向了张軏的额头。
    张軏跪在原地纹丝不动，仿佛就算嘉靖帝这一爪下来会抓碎自己的脑袋也毫不在乎似的。
    一抹神力自嘉靖帝手中探出，直入张軏脑海。
    半晌。
    嘉靖帝收回龙爪，闭上了双眼。
    “你的记忆被封锁了一部分……”
    张軏脸色瞬间剧变，连忙磕头道：“陛下！此事卑职并不知情！卑职绝无二心！”
    又是良久的沉默，嘉靖帝走回首位，叹了口气，将眼中那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机敛去。
    医馆在张軏的记忆里做了手脚，说明医馆已经知道张軏偷盗神器之事了。
    虽然不知道医馆一方为何会放任张軏盗走那些神器，但自己此时再灭口，也没什么意义了。
    “朕不曾怀疑过你，罢了……将东西呈上来吧。”
    张軏顺从地将身旁的皮袋子交给一位太监，太监又恭敬地将皮袋子送到了嘉靖帝手中。
    看着眼前这些完美得如同艺术品一般的血肉骨刺，嘉靖帝脸色变幻了许久，呢喃道：“这就是胡不为力量的来源么……世间真的有超越神明级的力量，永乐大典上的启示是真的！可……医馆为何要将这些力量埋下？”
    嘉靖帝将皮袋子解开，试探着抓出一只骨刺。
    在医馆中，那位王光典和苏川药都是这样抓着骨刺的，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自己应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骨刺被顺利的握在手中，冰冷的气息传入掌心。
    嘉靖帝眼神痴迷的欣赏着骨刺身上那种不存在于凡俗之间的美感，直到看到骨刺顶端，那仿佛能刺破世间一切的尖锐，脸色这才稍稍变了些。
    变得忌惮却又满是觊觎。
    那种极致的完美却又极致的危险的感觉，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握紧了骨刺，嘉靖帝看向下方跪伏在地的张軏。
    “张軏，你可忠诚？”
    “日月可鉴！”
    “好……”
    话音刚落，嘉靖帝猛地将手中的骨刺掷出，直直地朝着张軏刺去！
    张軏跪在原地，纹丝不动。
    瞬间，骨刺便刺入了张軏的胸膛。
    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剧痛传来，这种数千倍、数万倍于挖骨的痛感让张軏忍不住想要嘶吼。
    张軏咬紧了牙关，可压抑低沉的嘶吼声却从喉咙里迸了出来。
    “呃啊啊！”
    张軏双眼几乎都要爆出来，肉眼可见的血丝弥漫上了整个眼珠子，甚至隐隐和那轮血月有了几分相似之处。
    额头上青筋暴起，渗出滚烫的汗珠，紧咬着牙，腮帮子绷得如同铁块般坚硬，眼中的泪水和汗水一起顺着脸颊滚下，滴在地面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汗水早就湿透了衣衫，脸上扭曲的表情甚至让旁边的小太监都不忍直视。
    嘉靖帝依旧淡漠地看着这一切，只有藏在衣袖下紧握着的双拳才表明着嘉靖帝此时的内心也绝不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軏突然没有动静了。
    就好像死了一样，趴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肩背上微弱的起伏表明着张軏犹有生机。
    很微弱的生机。
    可突然，张軏猛地抬起了头，身上的气息也陡然间变得强盛！
    那双充血的眼珠子兀然睁开，两道如同癫狂的野兽般的目光直射而出！
    “吼！”
    张軏一声怒吼，直直地朝着嘉靖帝冲去。
    但刚冲到一半，张軏却又突兀地停了下来，捂住自己的脑袋，脸色痛苦的跪了下来。
    “卑职……卑职是陛下手中的利刃……”
    “岂可……岂可背向而刺！”
    “啊！！”
    与此同时，一大段如同咒语般的声音在张軏脑海中响起。
    那是一种更为庞大的压力。
    “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
    “君不尸小事，臣不专大名，善则称君，过则称己……”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
    脑海中呓语一般的声音循环往复、此起彼伏、忽近忽远……在张軏的脑海中回荡个不停，就仿佛有亿万個老掉牙的老和尚在耳边念咒一般。
    “曰……乎！者……也……”
    张軏浑身战栗的倒了下去，捂住了头颅……
    嘉靖帝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軏。
    这些神器果然有效，张軏身上的气息节节暴涨，已经跨入了神明级。
    最让嘉靖帝感到震惊的是，张軏并没有死。
    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而是……直接成就了神明之躯。
    和自己一样的血肉神明。
    这让嘉靖帝隐隐有些担忧。
    但，嘉靖帝的担忧更多的是来自于永乐大典上记载的一段话：
    灵魂神明，是食用过后的残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