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呢,有啥事别埋在心里,李医生虽然性子淡漠了些,但对咱医馆的人还是很好的。”
血色的月光下,一团丈六高狰狞可怖的烂肉金刚拖曳着步子,脚下的布拖鞋踩在地上,发出“踏踏”的声音,烂肉金刚身旁跟着一团娇小的蜥蜴人形,蜥蜴人形的身影有些影影绰绰的,看不太清。
“唔……”
姚叔皋埋着头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深夜了,有点凉。
慧觉和尚顿了顿,两个脚并在一起,往后一缩,将那双布拖鞋空了出来。
“夜里冷了,和尚我皮糙,这鞋你穿着吧。”
姚叔皋低头看了一下那双布拖鞋,拖鞋上面还沾着一些慧觉和尚脚上脱落下来的烂肉血泥。
然后将自己生着鸭蹼的脚放了进去。
有些滑腻腻、黏糊糊的,并不比赤脚踩在地上舒服多少。
但很温暖,从心里升起来的。
“你这丫头可比苏丫头糙多了,嗨!苏丫头就受不了和尚我这一身烂肉,让她穿和尚我的鞋子,怕是比杀了她还难喽!”
看着姚叔皋直接把自己的鞋套在脚上,慧觉和尚咧着嘴笑了起来,让姚叔皋嘴角也忍不住带上了些许笑容。
“那些人是儒家人吗?”
姚叔皋是在说自己背后的那些人。
“嗯,早就猜到了,世人只说释家善蛊惑人心,那是因为释家有神明,但要真论起蛊惑人心这一点来,谁能比得上他们儒家呐?”
慧觉和尚嘴里带着些许不屑。
虽然如今遁出了空门,不算释家人了,但慧觉和尚对儒家依旧没什么好感。
“儒家没有神明吗?”
“谁知道呢,有人说皇宫里那条蒲牢就是儒家的神明,但儒家人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反倒觉得是那条蒲牢断了儒家的神明路,才导致儒家不出神明。”
“所以他们想杀死嘉靖帝?”
“一群凡人想弑神,哪有那么容易?”
姚叔皋低着头没应声,因为自己险些就成功了。
或者说,小苏险些就成功了。
“慧觉大师,医馆里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关系呢?”
“家人。”慧觉和尚很笃定的回答道,“李医生虽然嘴上不说,但却像操碎了心的老父亲一样关心着每一个人,没见鼻涕虫跟个犟驴似的非要跑去中都找那条蒲牢的麻烦,李医生还给了他一针药么?”
“家人吗……”
姚叔皋喃喃自语,那双要强的眸子似乎柔和了些许。
……
“啊嚏!”
王光典浑身一抖,打了个喷嚏,满身的黏液甩得车厢里到处都是。
“老汉儿,这北方的天是冷一些,您看要不要我把暖炉生起来?”
似乎是听见了王光典的喷嚏声,驴车外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
“不打紧,咱们这是到哪儿了?”王光典抽了抽鼻子,撩起门帘问道。
“距离中都就十里地了,这十里都是平地,估摸着天黑前能刚好进城!”
“行,那车把式,你就驼老汉到这儿吧。”
王光典说着便从驴车上跳了下来。
那车把式明显愣了一下,道:“老汉,你这身子骨硬朗得紧呐?”
“哈哈,老汉儿可不是鹧鸪,趁着年轻做点正经行当吧!”
王光典大笑着摸出了些许银子,在车把式惊愕的眼神中丢在了驴车的台阶上,摆了摆手,扬长而去。
许久,一旁低矮的山石里冲出了几条手握长刀的汉子,凑到车把式面前呼道:“怎么回事?”
“这老头是个硬茬子,这趟估摸着白折腾了。”
……
王光典并没有在意车把式的事情。
凡人眼中的世界和神明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就好像蚂蚁的世界里只有前后左右一样,但王光典早就从上下的方向发现了车把式的“秘密”。
但同样的,人也只有闲得无聊、或是突发奇想的才会去折腾一只蚂蚁,王光典心里有事,也懒得在意一個凡人流寇对神明的算计。
当然,苏川药是个特例,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看不到的东西。
……
十里地对神明来说不远,甚至算得上极近,已经需要做些准备了。
王光典掀开了腋下的一团皮肉,将李凡交给自己的那只骨刺扎了进去,又将一团皮肉拉到了骨刺末端,抵住。
这样能确保自己随时都能注射那支药。
用皮肉掩去骨刺,王光典抬起眼眸,看着那座如同巨龙一般匍匐在旷原上的巨大城池。
今天,这座城都是自己的敌人。
神血在沸腾,冲天的焰浪瞬间升腾而起!
王光典化作了一团百丈高的巨型鼻涕虫,和往常看起来“温顺”的模样不同,此时的鼻涕虫身上片片血肉狰狞地立起,宛如一片片血肉组成的鳞片,把身躯包裹住,乍一看甚至有些像是鳞片立起来的穿山甲。
王光典向前蠕动了一小步。
庞大的气势瞬间宛如云盖一般朝着中都城内压去。
黑云压城城欲摧!
几乎只是瞬间,中都城内的守军便发现了异常。
“吼!”
一条同样百丈高的巨蛇直立起身子,碧绿狭长的眼眸紧盯着王光典,这是兵家虚化士气的手段。
巨蛇身上堪堪达到神明级的气势,表明了这支兵家近乎百万之众。
但巨蛇却暂时没有行动,直到一双角被“安装”了上去。
那是一个身穿明光铠的将领。
角被安装上去后,整条巨蟒身上的气势陡然间大盛,几乎瞬间就将中都城上空的乌云冲散,这是一股纯粹的肃杀之气,魑魅魍魉尽皆退散!
不管在任何时代,兵家永远都是杀伐的代名词。
“杀!杀!杀!”
百万之众发出的嘶吼声汇聚在一起,巨蛇如同洪荒巨兽一般在咆哮,仿佛将某种法则注入了这片天地,任何人身陷其中,双眼都会变得嗜血通红,脑子里唯有一个念头:杀!
巨蛇……不,此时的巨蛇已经成了一条青色的巨龙!
无数的杀伐之声汇聚成龙吼声,冲着那团鼻涕虫怒吼!
不用管对方的来历是什么,不用管对方的实力如何,对方赤裸裸的挑衅已经表明了立场。
犯我边境者,唯有杀!
青色的巨龙腾空而起,龙爪遮天蔽日地朝着鼻涕虫撕去,仿佛想要一爪将这团敢于挑衅中都威严的鼻涕虫撕成粉碎!
鼻涕虫动了。
以某种不符合鼻涕虫这种生物的速度悍然朝着巨龙撞去。
“砰!”
巨大的撞击声响起,宛如闷雷炸响在天际。
……
中都城内。
普通民众看不见神明的战役,看着闷雷阵阵的天际,有妇人在高声吆喝。
“娃儿他爹,打雷了,下雨了,把院子里的衣服收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