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为并没有走多远。
    只是在胡岛靠海的一块礁石上坐了下来，垂着眼帘望着大海。
    胡不为不敢去看自己的娘亲。
    虽然安东尼称呼自己为神灵，但胡不为觉得自己只是一个凡人，一个只想孝顺老娘，带老娘过上好日子的凡人。
    正因为是凡人，所以胡不为现在才会那么心痛。
    娘亲变成现在这样，是自己害的。
    是的，胡不为认为是这样的。
    可为什么呢？
    娘亲老寒腿犯了，所以自己为娘亲去讨来能抑制疼痛的药，这是好心啊，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自己只是想给娘亲治病，可娘亲怎么就变成了一条狰狞、丑陋的水蛭呢？！
    懊恼、悔恨、痛心，各种的情绪浮上胡不为心头。
    在胡不为看来，自己这种行为简直丝毫不亚于亲手毒死了自己的娘亲！
    这也让胡不为每日每夜的都处在折磨之中。
    尤其是每个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娘亲往日里那些慈蔼的容颜便会攀上心头。
    “不为啊，天气凉了，你执勤的时候寻个墙角的地方待着，风小些……”
    “娘一个瞎老婆子在家什么也做不了，这是托隔壁李婶儿织的蓑衣，你披上，最近娘腿疼又犯了，估摸着又得下雨了……”
    “不为啊，你过来些，让娘摸摸你，许久没见到你了，娘都要有些忘了你的模样了……”
    可是……
    娘亲那只颤颤巍巍探过来的、布满了让人安心的皱纹的手，怎么会在靠近自己、即将要抚摸在自己脸颊上的时候，变成了一条恶心、丑陋、滑腻的触手呢？！
    “啊！”
    无尽的悔恨让胡不为痛苦的嘶吼了出来。
    胡不为甚至都不敢再面对自己的娘亲，害怕看到娘亲如今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葡萄人……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
    凡人是会心痛，同样的，凡人也有仇恨……
    ……
    新葡岛。
    安东尼正在思考一個问题。
    那位被胡不为称之为手术的存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面对那种连神灵都恐惧的力量，安东尼心动了。
    在一个崇尚掠夺和征服的文化中，诞生出来的都是强盗，海上的强盗。
    这些强盗不知道畏惧，认为所有的东西都是可以征服的，掠夺的本能就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胡不为在激自己。
    安东尼当然知道。
    但这很有效，一个优秀的海盗，看到了一座装满金山的岛屿，难不成要畏缩吗？
    危险？
    难道捕猎神灵就不危险了吗？
    可自己成功了，不是么？
    “手术……神秘的东方力量呐……”
    凡人，同样也是贪婪的。
    ……
    海外的云谲波诡暂时还没有辐射到大明王朝的内陆来。
    大明皇帝陛下再一次出宫了。
    这次的嘉靖帝带着一小车的永乐大典抄撰本，再次赶赴了安南郡。
    嘉靖帝手上的切口已经愈合了，这次主要的目的自然是来切除身上其他肉疙瘩的，顺便也探查一下医馆主人的态度。
    嘉靖帝赶到医馆门口的时候，那条大闹中都的鼻涕虫正躺在医馆大门口晒着太阳，最气人的是解带城竟然真的被他当成了一条腰带围在了腰间。
    看到自己过来，这条鼻涕虫抬了抬眼，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哟，老蒲牢来了？”
    嘉靖帝强忍着脾气对着王光典拱了拱手：“中都一别，王兄风采倒是依旧，只是王兄顺走了在下的解带城是否有些过了？”
    “不就是一条腰带么，瞅你小气的……”
    王光典随手解下了解带城，朝着嘉靖帝就抛了过去。
    这东西自己原本还以为是什么宝贝，拿去给李医生炫耀了一番，结果李医生看了一眼后满脸的嫌弃。
    “一条纽扣都烧了的腰带亏你也当个宝。”
    说着，李医生还撩起了他的衣摆，一条散发着某种图腾气息的腰带瞬间显露了出来，腰带上那股镇压一切的气息甚至让王光典怀疑这条腰带能轻易地抽碎苍穹。
    “瞅瞅，七匹狼，赶明儿多签点发票，给你也整一条。”
    自那以后，王光典再看不上解带城了。
    ……
    嘉靖帝诧异的接过解带城，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何这么大度，但解带城的确是中都一大防卫力量，能不动干戈的讨回来自然是极好的。
    嘉靖帝脸色稍缓，抱拳道：“如此，便谢过王兄了！”
    “是来找李医生的吧？随我进来吧。”王光典不在意的点了点头，站起身便朝着医馆内走去。
    随着王光典这句话落下，嘉靖帝惊恐的发现：医馆的大门竟然对自己“敞开”了！
    王光典竟然被医馆的主人授予了开门的权利？
    “别惊讶，医馆的人都行。”
    随口解释了一句，王光典朝着医馆内吆喝道：“李医生，那条蒲牢又来割瘤子了！”
    ……
    新建出来的病房。
    李凡有些尴尬的看着嘉靖帝，老王的嘴跟个没遮拦似的，就算人家一身瘤子，那也不能把人形容成蒲牢呐。
    虽然还怪贴切的……
    “别介意，老王这人嘴是瓢了点。”
    嘉靖帝倒是没在意，伸出了那只变成龙爪的手说道：“李医生，我这只手的切口已经愈合了，咱们可以开始下面的疗程了么？”
    李凡抓着嘉靖帝的手检查了一会儿。
    嘉靖帝手上的切口愈合得相当不错，虽然还留着细微的疤痕，但不仔细看已经和常人的皮肤无异了。
    “不错，切口愈合得很快，看起来你的身体素质还行，而且也没出现什么不良反应，咱们或许可以试试直接切除整只手臂上的瘤子了。”
    “李医生……”
    嘉靖帝举手示意了一下，试探着询问道：“能把我身上这些恶心的东西一次切除吗？”
    既然李医生说切除这东西没有影响，嘉靖帝便想一次性切除干净了。
    这些东西长在自己身上已经太久太久了！
    嘉靖帝已经受够了每日吞服青词来压制这些该死的诅咒了，朝中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自己出面去解决。
    自己是有着神明级实力的大明王朝帝王，该像神龙一样遨游九天，而不是一条只能躲在仁寿宫里不见天日的蒲牢！
    血月临空，是灾难，但也是大明莫大的机缘。
    大明王朝需要一个真龙天子来震慑四海、北伐残蒙，完成祖辈的遗愿；而不是需要一条只能缩在深宫大院里，靠着神明气息来糊弄群臣的蒲牢！
    嘉靖帝，有点等不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