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娜扔掉围裙，恐慌地拔腿就跑，连自行车都来不及拿。看了一眼略显空旷，明显已经被劳伦斯家清场的街道，转头就往老巷子里跑。
    幸好刚才偷吃了几个汉堡，不然根本就跑不动！
    她顺手敲响附近住户的家门，往着不知前路的方向狂奔不息。身后家族卫队刚刚追上，就被开门的民众拍在门上。
    “啊！”
    “抱歉！”
    一看人群里有穿着警服的宪兵，屋主人被吓得浑身一抖，连忙关紧大门，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
    “小姐！”
    “蒂娜小姐！”
    其余方向的卫兵汇涌过来，他们大声叫喊着：“慢一点，家族有事请你帮忙！”
    “呵！”
    蒂娜冷笑一声，她根本不相信这样拙劣的谎言，堂堂劳伦斯家族居然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那这个家族怕是快完蛋了！
    前方巷子的出口，警笛声拉响，大批宪警已经在守株待兔。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蒂娜慌乱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已经无路可跑。这些人是有准备的，早就将附近所有通路全部堵死！
    “老娘和你们拼了！”
    大冷的冬天，蒂娜脱下略显束缚的工作服。家族卫兵都以为她要动手，纷纷往后一缩，只有傻了吧唧的宪警直接掏出手枪。
    “别开枪！”
    家族卫兵拦下国家宪警：“千万不能开枪！”
    蒂娜看准时机，一蹦三尺高。沿着古哥特式建筑繁复的墙面装饰，直接爬上身边的大楼，她感觉自己的动作从未如此灵巧过。
    没一会就已经爬上房顶。
    “哈！”
    蒂娜看着下面傻眼的卫兵，兴奋地喊着：“原来我这么强吗？这么高的楼房，轻易就爬了上来，看谁还敢说我废物！”
    “千叶教授的神通第四：腾云驾雾，可以做到短时间的飞行。”兴奋地自夸中，身后响起冷漠的提示，“你跟着教授这么久，居然一点没学会？”
    “对哦！”
    蒂娜右拳砸在左手上，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转头说：“谢谢啊，你不说，我都忘记，记，记……”
    “啊！——”
    恐惧的尖叫回荡在城市上空，看见提醒自己的是家族册封的骑士，蒂娜扭头就跑，稀薄的云雾在她脚下汇聚。
    看着慢吞吞的“拖拉云”，年长的骑士露出嫌弃的表情。右手拔出一截佩剑，恐怖的杀意肆虐长空，剑未出鞘就已经湮灭稀薄的云雾。
    蒂娜从天空坠下，骑士收起剑，长叹一口气：“真不知道你这几年都在学什么，简直是浪费剑圣大人的宝贵时间。”
    “啊！——”
    刺耳的拖长音坠落，卫兵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推搡间所有人默契地往后退一步，没有人去接天上掉下的蒂娜姐姐。
    “哎呦！”
    皮糙肉厚的蒂娜砸碎有些年份的古董地砖。
    骑士飘然落在她身边。
    “别，别……”
    蒂娜害怕地蜷缩成一团，声音颤抖着：“别打我……”
    “我知道错了，别打我，求求你……”
    她又小心翼翼地重复一遍。
    骑士看着年轻女孩恐惧的神态，沉默地背过身去，摆摆手，卫兵如饿狼般扑上，拎起蒂娜像对待囚犯一样押着往回走。
    “通知市政把地砖补一下。”
    ……
    ……
    店长战战兢兢站立一旁，看着面前的金发男士大快朵颐地吃着牛肉汉堡，时不时还舔一舔手指沾到的酱汁。
    余下两位贵族小姐倒是没什么兴趣。
    年长的一脸嫌弃，大冷的天还拿着一把扇子扇来扇去。
    年幼的像是热爱学习的乖孩子，正捧着一本东方书籍津津有味地读着。
    “还不错。”
    金发男士将包装纸揉成一团，随手扔进垃圾桶里，喝上一口廉价的可乐，评价说：“除了稍微咸了些，吃得让人想喝水外，还是很不错的。”
    “没想到我这愚蠢的妹妹，居然还有这份手艺，以后倒是可以在家给她安排一份厨房的工作。”
    他接过温热的湿毛巾，擦干净嘴角的油渍。
    年长的贵族小姐在旁边掩面偷笑，她清楚安排工作是假，诚心羞辱才是真，哪有“大小姐”和厨房的仆人们混在一起的。
    年轻的妹妹微微抬头，瞥了一眼哥哥、姐姐，随后低下头等待后续的好戏。
    “蒂娜姐姐回来的。”她说。
    店门推开，家族卫兵押着鼻青脸肿的蒂娜进来，粗暴地将她扔在地砖上，巨大的声响听得店长都感觉到疼。
    持扇的贵族小姐一脸戏谑：“好久不见啊，小蒂娜。”
    “好久不见，海伦小姐。”
    蒂娜压抑着胸口即将喷涌的愤怒，强行挤出一抹微笑，虚伪地装出热情的样子。
    “蒂娜妹妹。”
    金发男士表现出温和儒雅的样子，轻声打着招呼，像是颇具风度的贵族绅士。
    “泰因先生。”
    蒂娜不得不礼貌地回应着。
    “蒂娜姐姐。”
    看书的小女孩点头致意，既不热情，也不冷漠，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黛楠妹妹。”
    蒂娜的礼貌中多了几分真心实意，锐利的笑容也温和不少。
    这诡异的关系看的店长浑身不自在，只想赶紧找个借口溜走，贵族老爷们的事情，自己知道的还是越少越好。
    “店长先生。”
    黛楠合上手中的开云古本，说：“我想喝一杯咖啡，您看可以吗？想要现磨的，时间长一些没关系，我等得起。”
    “好！好！”
    店长眼睛一亮，如蒙大赦：“我这就去您做！”
    他一边鞠躬一边后退，消失在空荡的大堂，飞快地跑出自己的炸鸡店。
    准备去别地买一杯现磨咖啡，越远越好，生怕听到不该听的内容。
    “找我有事？”
    蒂娜坐在地上，不平等地仰视三人。像是可怜的女仆，正在接受主人的教训。
    “当然。”
    海伦收起扇子，用斥责的口吻说：“律星骑士团遣来特使，说是邀请你去法庭走一趟，也不知道你犯了什么罪孽，居然要连累家族！”
    “啊？！法庭，我吗？”
    蒂娜明显呆愣住，傻乎乎地问：“我也配上律星法庭？还是律星骑士团亲自派人逮捕我？”
    海伦：“……”
    绝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她想过诸般表情，唯独没想过这种回答。但仔细想想也不无道理，能上律星法庭受审的，哪个不是穷凶极恶之徒？
    谁会想到要审一个女白痴？
    泰因开口，刚准备说些什么。
    黛楠先他一步，淡漠地说：“姐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位圣骑士用的词汇是‘请’。”
    智慧序列的女孩既是在反驳姐姐，也是在提醒哥哥，有些事不要做的太难看。
    “是吗？”
    海伦不以为意，在她看来，律星法庭圣骑士客气态度完全是出于对劳伦斯家族的尊重，可不是因为这个没脑子的私生女！
    就像她自己说的，她配吗？就算攀上千叶教授，也是洗不去的耻辱，还连累剑圣大人的一世英名。
    本该我去的！
    泰因回想着圣骑士的态度，认为妹妹说的不无道理，随手抽出一把椅子推到面前。
    “坐吧。”
    高高在上的态度，像是对下人施舍恩赐。
    蒂娜攥紧拳头，不停做着深呼吸，目光平静地看着令人厌恶的哥哥。三分钟后，还是蹒跚起身，服从地坐在椅子上。
    “我累了。”
    “你们聊吧。”
    海伦起身，她可不想和女仆的贱种平起平坐，这种肮脏的耻辱就该踩在脚下，不然不足以洗清劳伦斯家族的门楣。
    卫兵推开店门，她摇着扇子离开。
    “虽然不知道圣骑士找你做什么。”泰因温和的态度说着威胁的话语，“但我想你应该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能说，对吗？”
    “我！”
    蒂娜气血上头，看着面前虚伪的假笑，恨不得一拳打在对方脸上。那张英俊的脸庞，越看越觉得恶心，真是越英俊越恶心！
    “嗯？”
    泰因靠在椅背上，翘起右腿，扬起的脸上充满自信。
    “我知道。”
    蒂娜垂下头。
    “知道就好，虽然你是一个废物，但是运气实在很好。前有千叶教授，后有雷电君王，现在又来一位弑神者。”
    “弑神？”
    “呵。”
    泰因的语气充满不屑的轻蔑，和许多自命不凡的家伙一样，他们不相信一位刚苏醒的君王统嗣，拥有镇杀凶神的能力。
    这不过是学院一贯的把戏，欺世盗名、故弄玄虚。
    别人畏惧旧党与学院的权威，律星法庭可不畏惧。
    审判团家族又不是第一次对学院学生投死刑的裁决，比弑神者更疯狂的家伙也不是没杀过，他们连个屁都没放。
    只要有女皇陛下在，法庭可以审判诸王！
    “走吧。”
    “和我们回家，顺便见见你的母亲，她可是非常想念你。”
    泰因迈着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
    黛楠走过来，低声说：“不会有事的，我看圣骑士大人的态度十分友好，你可以把这件事立即告诉千叶教授和雷电君王。”
    “他们会保你的。”
    “嗯？”
    她奇怪地看着蒂娜，对方好像完全没有发信息的意思，倔强地咬着苍白的嘴唇。
    “不发吗？”
    “能理解。”
    “那你多加小心吧。”
    黛楠没再多说，跟着哥哥姐姐离开炸鸡店。蒂娜颤颤巍巍地起身，凶恶的家族卫兵立即押住她，粗暴地推进车里。
    ……
    ……
    蒂娜回到劳伦斯家族城堡时，已经是中午，明明早上还是阳光明媚，不过是换了一座城市，古堡上空却积满厚重的阴云。
    她被卫兵推下直升机，一个没站稳差点摔倒在地，是黛楠在旁边扶了一把。
    “不想干就滚。”
    小女孩的语气相当不客气。
    负责押送的卫兵吓得浑身一抖，连忙道歉：“抱歉，华伦斯坦小姐，抱歉，以后一定注意。”
    话虽如此，两人并不是真的害怕，不过是一种体面的伪装，
    黛楠·华伦斯坦懒得去看两个狗仗人势的恶奴，如果这里是华伦斯坦庄园，自己早把他们打包丢进垃圾回收站。
    可惜这里是劳伦斯城堡，自己同样是没有继承权的私生女。区别在于，蒂娜姐姐的母亲是卑微的红血女仆，自己的母亲是高贵的蓝血女伯爵。
    没有劳伦斯的继承权，却有华伦斯坦家的体面。
    她同情姐姐的遭遇，但在这个实力为尊、家世为辅的吃人古堡，刚刚成年的黛楠除了微不足道关心，没有任何改变的能力。
    “走吧。”
    黛楠松开手：“圣骑士大人该等着急了。”
    “不急。”
    阴冷的风撩动美人的裙摆，海伦把玩着珠光宝气的折扇，红唇微启：“可不能就这样带着她去见圣骑士大人，满是淤伤实在失礼。”
    “先把她带下去治疗一下，再画个精美的装束。顺便让她见见自己母亲，省得一会在外人面前因为思念说胡话。”
    她笑着。
    泰因点头赞同，找人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也不再过多停留，准备去享受玩乐的时光。
    听着姐姐的话，黛楠再一次庆幸自己姓得是华伦斯坦，自己有一个强势、干练的伯爵母亲，不必忍受这种自私的虚伪。
    海伦摆摆手：“带她走吧，到家了就温柔些。”
    黛楠沉默地看着蒂娜被推走。
    “妹妹？”
    海伦说：“我们一起去见父亲大人？”
    “不了，我还有事。”黛楠从她身侧离开，“一会再过去。”
    “呵。”
    温柔和煦的淑女微笑，转眼变得如天气般阴冷，海伦咬着牙，低声说着：“一个私生女傲气什么？给脸不要脸的东西！”
    阴冷潮湿的地下室中，肥胖的中年妇女正在搬运着沉重的货物，她脸上残留着些许年轻时的风韵，那时候的她应该是个十足十的美人。
    “走！”
    卫兵的呵斥声响起，仆人们伸头去看，妇女也不例外。
    “……这又是谁犯了事？……”
    大家窃窃私语，幸灾乐祸地看着光照的方向，一个年轻漂亮还有几分熟悉的女人，被卫兵押送进重工监牢。
    “……是蒂娜？……”
    她很快被认出来，所有人都看向正在干活的中年妇女，当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城堡上下几乎没有不知道的。
    “砰！”
    肩膀上的货物落在地上，母亲不可置信地回过头，脸上原本的好奇在一瞬间，替换成愤怒与怨毒。
    “去见见她吧！”
    卫兵一把将蒂娜推向中年妇女，全然不顾周围看戏的目光，这趟“探亲”本质上又是一次人格的侮辱与打击。
    他们再懂不过。
    “妈，妈妈——”
    蒂娜小声喊着。
    “啪！”
    对母爱的期盼，换来的却是响亮的耳光。
    不出所有人的预料，年轻女孩白嫩的皮肤上，多出一道又红又黑的手印。
    蒂娜不敢抬头，苍白的嘴唇被咬出了血。
    视线模糊一片，泪水滴落在地。
    求求你，别再打我。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