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制室内阒然无声，只有光屏闪烁着森寒的白光。
“谭老，我研究的方向并不在神经生物学领域，对于工程应用更是从未涉及，恐怕帮不上您的忙。”半晌，言书培才斟酌着说道。
谭海如抬手止住了言书培的推脱之词。
“现代科学早已没有了明显的学科分界，每一项技术的创新，都是多种学科互相作用的结果。”
“盖娅，打开模型蓝图。”
光屏上应声出现了一张人体神经网络示意图，同时，有纤细的光丝从人脑的位置延伸而出，接入旁边一团云雾状的网络中。
谭海如看着毕生的研究心血凝结而成的蓝图，缓缓道：“在研究脑机接口技术的时候，我曾经遇到过许多的瓶颈，大部分都源于触碰到了人体的生理极限。”
“末世之前，如果我们想要将大脑内的神经元信号转化为电信号，需要在人脑中植入多通道神经电极，通过捕捉信号，解码、放大继而数字化传导到处理器上，来实现思维与外设的交互。”
“然而这些信号是极微弱的，在大脑中植入电极，成功率也十分有限。”
“末世之后，精神力异化人，也就是哨兵和向导的出现，彻底解决了需要在脑内植入电极的难题。”
“另一方面，在应用端，我们通过解剖精神力异化后的人脑，改进了人造神经元，成功建立起拟态神经网。”
“装载了这种拟态神经网的装备，其精细化行为能力和自主思考学习能力，理论上可以无限趋近于人类。”
光屏上的图像转变为一具人形装置，悬浮在半空中匀速转动着。
“但是新的挑战又出现了......”谭海如眸光幽深，“一般的精神力异化者无法驾驭这样的拟态神经网。”
“就好像它为自己设置了一个极高的门槛，而这就是我来找你们的原因。”
“如果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降低它的标准，我希望你们能够帮助精神力异化人跨过这道门槛。”
“这也许是人类以最小的代价渡过这场灾难的关键所在。”
引航者学院教学楼后的树林中，艾晚心靠坐在一截倒伏的榉木树干上，她取下一只伪装成耳钉的袖珍耳机，扣在拓跋茕的耳垂上。
拓跋茕的耳垂偏薄，就算全身肌肉都硬得像石块一般，耳垂也是软软的，摸起来又滑又凉，艾晚心忍不住多揉了两下。
拓跋茕蜜色的漂亮脸蛋上微微有些发热，他握住艾晚心的手，合掌拢在掌心，两人静静听着耳机那头的对话。
虽然看不见他们说的是什么装备，但拟态神经网拓跋茕是非常熟悉的，那可以说是第一代还不太成熟的光脑。
装载了拟态神经网的外骨骼机甲，便是未来人形机甲的雏形。
纵观人类发展史，科技的跃进总是和战争、灾难密不可分，抛开神力的影响，不管前世还是今生，人类都在用自己的方式顽强地争取着生存的空间和资源。
耳机那头再度陷入长时间的沉默中。
“谭老，我不明白。”言书培的声音传了过来。
“我看过你们的报告，理论上来说，可以做到强化精神力异化人的变异程度，也就是说，人为提高精神力等级，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又或者说，是人类所需要的。”谭海如不给他任何装傻的机会，直言道，“在你们停止这个项目的时间里，又有无数的人死去，我完全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言书培不知该如何回答。
谭海如能看到他们的报告，来源自然是议长，但她不知道试剂曾经失窃过的事，言书培也不可能将他们的猜测宣之于口。
他只能说：“我们研究的初衷，是为了改造能适应末世环境的作物，而改造活生生的人类，是违反道德伦理的，我不能这么做。”
“伦理终究会被需求所取代，你还抱着这样幼稚的想法，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们需要面对的是什么。”谭海如的声音严厉起来，“盖娅，把视频给他们看看。”
光屏上出现了一段录像，一只遮天蔽日的红龙张开巨吻，能融化山石的灼热龙息迎面扑来，似乎要穿过光屏将面前的人燃成灰烬。
完美融入控制室阴影中的景还是第一次看见霜城之战空中的场景，当时他跟着茕去了山腹的石窟，全然错过了这场大战，此时看见空中的影像，不由心如擂鼓，蠢蠢欲动。
下一次，他是绝对不会再错过了！
耳机中传来似曾相识的咆哮声，看不见画面只能听见声音的艾晚心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这是什么声音？
很快，言书培就解开了她的疑问。
言书培惊得向前紧迈了两步：“这，这是什么？是龙吗？！”
谭海如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北方边境出现的巨龙，当地军民花了非常大的代价，才将它解决掉。”
景奇怪地一歪头，不是姐姐解决掉的吗？
他再仔细看视频时，发现视频有很多拼接的痕迹，没有露出一点艾晚心的踪迹。
这是在搞什么？
还有，这个视角，是谁拍的？
言书培的关注点显然和景的不太一样，他因为过于震惊而瞳孔紧缩。
“这样的生物，突然就出现了......？”
小树林里，艾晚心忍不住笑了一声。
进化生物学家看问题的角度就是不一样啊。
谭海如似乎对他的反应早有预料。
“叶鳍硬骨鱼，千万年的化石里从没有出现过它的身影，突然有一天，从落照海中冒了出来，这你应该比我更加清楚。”
“有很多我们暂时还不能用科学解答的问题，但问题已经出现了，为了全人类的生存，我们只有一个选择，就是解决它。”
言书培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科学不存在对错，全看我们怎么运用它，因噎废食的话，人类永远裹足不前，灭种危机便在眼前。”谭海如放缓了语调，“书培，你虽然不是我带出来的学生，但我的为人你应该知道。”
“我希望你们能和我一起，完成这个项目，让人类在面对未来难以预料的挑战时，能够少一些牺牲，多一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