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壮，我回不去了！以后咱家就靠你一个人了，爹娘岁数大了，就和他们说我去执行任务了！
    每年过年的时候，你帮我给爹娘他们磕个头。咱俩兄弟一场，哥，啥也没有！不能给我的侄子侄女买东西，将来可得帮我说几句好话！
    他们大爷穷是穷了点儿，连块糖都没给孩子买过！让他们别嫌弃，等到了下面我带着兄弟们趟好道，将来咱爹娘下来的时候也有人给他们撑腰！”
    笔记本上字迹略显潦草，内容也都不一样。
    每一条都是兄弟们趁着休息时间，抓功夫告诉姜茶，再由她一笔一笔写下来的。
    “以上是何二壮同志的遗言，据说当时战况很激烈，他们都是利用休息时间写下的这些。
    因为种种原因，直到最近我回国才把笔记本带回来，没有能够早点把消息送回来我很抱歉！”
    姜茶觉着，如果她能够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到那边走一遭，大概兄弟们的父母兄弟们可能还在世。
    不会像现在一样，遗憾的离开，直到最后都盼着他们回来！
    “您能把遗言带回来，我代表何家万分感谢！当时太奶奶走的时候都没合上眼睛！盼了半辈子的孩子到最后也没出现，估计老人早就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只不过一直觉着没有确切的消息就是好消息，甚至在那些年的时候，还幻想着没准大爷爷去了对面的小岛。
    可能因为当时的环境，不太方便联系也不能随便回来！至于说我爷爷？他自打大爷爷走后就去镇子上的纸扎店做学徒，三年出徒跟着四处接活。
    后来破四旧，买卖没法做了，就开始四处给人糊顶棚。靠着这门手艺养活了我们一大家子，我爹他们哥四个前面的正好赶上那些年都没站住。
    就剩下他和一个姑姑，前些年也没了！现如今老何家就我一个，一辈子打光棍活的自由自在！”
    老何当时的表情给姜茶的印象很深，语气里他们家过得怎么样描述的很简单。
    仿佛一切都是过眼云烟，那些离开的人也只是离开了而已。
    可他的表情却是一种悲伤到了极致，眼睛里含着泪水，嘴唇微微颤抖的模样。
    究竟这些年他们经历了什么？
    按说糊顶棚的手艺在农村还是挺不错的，养活一家老小应该没问题。
    再说老何又为什么一辈子不结婚呢？
    “大妹子我跟你说，当年有人给他们家送过口信，说是何二壮早就当了逃兵跑了！档案里没有他的名字，军饷也是被人顶替冒充的。
    听说当时有个什么大官被查出来冒领军饷，还有什么贪功冒进之类的被抓。这才彻查清楚，他所在的部队有很多人都跑了！
    说是那边挨着边境线，一看小鬼子火力太猛，趁着换班休息的时候跑了！也是因为这个，那些年老何家被害惨了！”
    路上特别能聊的大姐，给姜茶补充了何家后面的一些东西。
    想来老何直到今天都是一个人，都应该是和那些年的遭遇有关吧？
    “妹子，不是我们跟你卖惨，当年因为老何他大爷爷一直没有消息。说什么的都有，你想想那个年代，他们家的日子可想而知！
    现在想想，当初上家来送信的那个人绝对不怀好意！一个失踪的人被造谣当逃兵，还是跑到国外的那种。
    如果他不来的话，何家还能有个念想，大家伙还能说是打仗打没了！不管他是哪个部分的，最起码是打鬼子的！唉！”
    房间里的这些人看岁数都和姜茶差不多，大家都是经历过那个时代的。
    普通人还战战兢兢的，更不用说被扣上去往国外的逃兵家属帽子。
    都不敢想象他们经历了什么！
    是她来晚了！
    “都过去了，这些年我不是都挺好的吗？一人吃饱全家不饿！靠着老头儿传下来的手艺，赚几个钱花还是没问题的！
    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年为什么大爷爷会被说是逃兵，还有他的遗体在什么地方？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给他烧点东西过去，多少年了，也不知道在下面能不能碰见我太奶他们！”
    如果没看到老何的手一直在哆嗦，或许姜茶真就信了他过的挺好的话。
    “我听说当年他们一群人，被国党的特派员扣留在边境的镇子上！没有军饷没有补给，还不承认他们的番号，说是资料上没有。
    其实是把这些队伍打散的人留在镇子上，随时调遣当成主力部队的排头兵、敢死队、炮灰！
    并且还用他们的名字登记冒领军饷，抚恤金等等！这些人吃的全是镇子外面四处寻找的野菜竹笋，穿的是破破烂烂的军装。
    就算是这样，等到了对面跟小鬼子真枪实弹的对上的时候，一个个的往上冲直到最后一刻！”
    说到这里姜茶有点讲不下去了，滇缅边境的事仿佛像是电影一样一帧一帧的地在脑海里慢慢播放。
    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在她面前倒下，当时她在干什么？
    伸出双手盯着这双保养得当，白皙细嫩的手掌。
    没有一丝鲜血在上面，也没有一点点老茧，伤口之列的东西。
    身边的人都是老何的街坊，房间里还残存着蚊香的气味。
    没有硝烟，没有枪声，也没有死去的同伴！
    这里很安全，这里很安全！
    深深吸了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暗示，以保证这次的通知可以顺利进行！
    创伤后遗症，原来它还在！
    就在刚才，姜茶讲述完她所经历，亲眼见证的那些事以后。
    很明显的感觉自己有些不受控制，甚至还有些暴躁的想发脾气动手，快要控制不住的样子。
    幸好经历这么多，内心还算比较强大，在失控的前夕恢复自我调整！
    “没事吧？妹子，一看你就是个热心肠！我看笔记本上写的人还不少呢！你是打算每家都去一趟吗？
    这些人里是不是有你的亲人啊？肯定是帮着家人完成心愿吧？都不容易啊！多少年了？”
    刚刚姜茶的样子有些不太对，老大姐以为她是想到了自己家人比较难过。
    这才搭话开导她，结果还把自己给说哭了！
    都是关系很好的街坊，老何这些年过的不容易，可他们也只是普通人最多也就是家里做好吃的给他送一碗。
    有好菜喊他过来喝两盅，没事儿待在一起玩玩牌下下象棋消磨时间。
    剩下的他们也无能为力！
    “大妹子，你说像老何这样的能有什么补助吗？不是说有什么补贴吗？如果有什么可以申请的，咱们这就去大队。
    老何早就应该去医院了，不就是因为太贵没舍得吗？这么大岁数了，去趟医院谁知道要花多少钱？唉！”
    顾不上回忆那些故人，赶紧站起来打量老何，上上下下的看了一遍也不知道他哪里出了问题。
    “什么病啊？”
    “大爷爷是国党，哪有补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