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妈妈面上的神情染了探究，她往前探上一小步，等着老者发话。
    老者黢黑的眼珠望向楚玲儿，缓缓道：“姑娘你命犯三关，近日便有个大坎儿要过，若是稳当过了，三关可破，若是不破...”
    楚玲儿瞬间瞪大了眼，杨妈妈也拧了眉头。
    今日是楚玲儿梳拢的日子，对一个良家女来说，是个大坎儿。
    老者见两人神色都有了反应，却是卖了关子，闭了言语。
    杨妈妈是个急性子，“这位大伯，若是不破会如何？”
    老者拧了眉心，雪白的眉头倒竖着，轻轻摇头。
    楚玲儿福了福身子，眸光里闪了泪，阳光印在里头，晶莹如珠。
    老者略有深意地望了杨妈妈一眼：“你可是这位姑娘的亲娘？”
    杨妈妈微张了张嘴，一句话哽在喉间，只化作尴尬轻笑。
    老者了然点头，道：“那您得小心，若是不破，您得遭殃。”
    杨妈妈面上神情变了变，她瞪了老者一眼，一把握住楚玲儿的胳膊，嗓子里的声音也是不悦：“这大晌午的，说什么晦气话！”
    “走！”她用力一拽楚玲儿，就往寺院里走。
    楚玲儿被拽着踉跄往前，她再转头时，老者已瞧不见踪迹。
    “杨妈妈，你怎地不问问要如何破局？”年长的嬷嬷凑上前问道，她笑得谄媚，露出牙龈，一嘴黄牙杵在前头。
    杨妈妈被那老者气得紧，没好气回她：“他这套路我懂，接着就得出银子消灾了。”
    她仰头望望台阶尽头的青瓦庙堂，冷笑一声，“有什么能比菩萨管用？”
    她杨妈妈不是缺银子的人，但从来都只能她赚别人银子。
    楚玲儿眼神恍惚，没有焦点。她恍惚跟着杨妈妈磕头拜佛，似提线木偶般任人摆布。
    直至她再次坐上马车，都再无事发生。她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眼中也染了一丝失望。
    这一趟，似什么也未发生。
    用完午膳，春日的阳光倏然收敛，尹南安斜倚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看着外头的景色一丝丝变暗。
    她垂头丧气低叹一声，今日原本可以定下那套宅子，可她现在银子不够。她离离开侯府逍遥快活的日子似又远了一步。
    她认真思考起萧北宸的提议来，搜肠刮肚想找出些能保命的法子。
    “小姐。”秋月的脑袋从窗外伸进来，带着婴儿肥的脸蛋凑到尹南安跟前，“小姐，您有家书。”
    “家书？”尹南安直了身子，将盖在腰腹上的绒毯推开，她垂下腿，脚便要往绣鞋里踏。
    她怎会有家书？
    她娘就她一个闺女。她倒是还有个姨娘，给她生了两个妹妹。但她离开襄州前，姨娘就带着两个妹妹回了自己娘家。
    那会她走投无路，甚至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时，她们却只有袖手旁观。
    她靠着父亲旧友的接济，才勉强艰难地活了下来。
    秋月蹦跳进来，在尹南安穿上鞋之前，将一封盖着戳子的家书递到她眼前。
    “喏，小姐您拆开看看。”
    尹南安虚踩在自己的绣鞋上，疑惑地抬眸看看秋月，又谨慎地望了望信封上的名字，是给自己的，没错。
    她半眯着眼，伸手捋着自己散开的鬓发，墨绸的发缠绕在雪白的指尖，人也显出几分慵懒。
    “姑娘。”略带严厉的声音，随着跨过门槛进来的赵嬷嬷，一并呈在两人面前。
    秋月同尹南安一道抬眸望向赵嬷嬷。
    赵嬷嬷耷拉下眼皮瞄了一眼尹南安虚踩在绣鞋上的脚，道：“姑娘，闺中女子言行需得体！”
    尹南安这几日被她念得耳朵都起了茧，此刻瞬间领悟了她的意思。
    她将腿缩回，重新躺回贵妃榻上。
    “嬷嬷，”尹南安打断还要继续说教的嬷嬷，道，“眼见着就要下雨了，院中我栽的几盆花，请帮我搬进屋里吧。”
    嬷嬷的脸色并没有转好，她步子也未移，又念道：“姑娘，奴婢是下人，您有事吩咐便成，用请字，失了身份。”
    尹南安捏着信的手用了些力气，信角变得皱巴巴的。
    如此这般的碎碎念，让她不胜其烦。
    她心中那一小团火星子，被人拿着蒲扇一点点扇鼓起来，簇成一株小火苗，随时随地烧得她胸口发闷。
    待嬷嬷离开，尹南安又将秋月唤到自己跟前。
    原先屋里头就她们两人的时候，讲些小八卦也不需躲着避着。
    如今添了个嬷嬷，两人只有贴着脸讲些话，秋月年纪小，也是个没规矩的，自然不介意。
    被嬷嬷念得紧，尹南安此番倒是收敛了。
    她拿眼角指向赵嬷嬷的方向，小声唠叨：“嬷嬷一直是夫人房里的？”
    秋月摇头，她眼神也盯着院子的方向，小声回话：“我在府上从未见过她，昨日找人打听了，说是前些日子才到府上的。”
    尹南安挑眉，好奇道：“总不成是人牙子那的？”
    秋月噗呲一笑，没大没小地挠尹南安的痒痒，“这话让嬷嬷听着，得说教上半柱香时间。”
    尹南安同秋月闲闹了会，两人都憋着声不敢太放肆。
    尹南安望着秋月一张稚气未消的脸，因憋笑涨得通红，她第一次感到安心，属于来到这个世界的安心。
    窗外阴霾一片，灰染的苍穹似要铺在地上。
    尹南安将拆开的信搁在一边。
    来信的是她的姨娘，宁氏。信里的内容，尽是些惺惺作态的问候同莫名其妙的想念。
    她提不起一点兴致。
    她撇嘴，举起胳膊想伸个懒腰，手伸到一半，又悻悻放了下来。
    嬷嬷的念叨，似已在她脑袋上带了紧箍咒。
    雨淅淅沥沥地洒了阵，便转成密密麻麻的大雨，似一张大网，将天地都笼住。
    廊前的青石板，被雨水打上了薄薄一层滩。
    尹南安叠着手臂，倚着木窗风槛观了会雨，眼皮便有些不听使唤地往下耷。
    她突然直了身子，猛地坐了起来。往外撤点心盘子的秋月定了脚步，转头望她。
    “过来，”尹南安朝着秋月招手。
    秋月手上端着碟子，疑惑地贴近身子，“姑娘可要歇息。”
    尹南安摇头，待秋月躬身歪头将耳朵贴近了，才小声凑过脑袋，道：“你可能自由出府？”
    秋月脑袋往后缩了缩，木讷颔首，一双乌溜溜的眸子满是疑问。
    “替我去送封信可好？”尹南安美眼弯弯，冲着她一脸谄媚的笑。
    秋月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将手中的碟子又放回了桌案，拧了眉，小声道：“是要瞒着嬷嬷？”
    “自然，”尹南安扔了盖毯，踏上鞋子，拉着秋月的胳膊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