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絮的继母见邹氏已跪到了贵妃面前，便也哭哭啼啼地跑过来，“扑通”一声在邹氏身旁跪下，哭嚎声便起。
    溱贵妃拧起了眉头，脸上厌烦之色一扫而过。
    她俯身拉起邹氏，眼神里是关切，道：“你不要慌，我这就差人去催。”
    还未待邹氏站稳，溱贵妃便同身后的丫鬟们大声斥道：“没眼力见的东西，还不快去！”
    年轻的丫鬟被吓得身子一抖，俯身想跪，又被溱贵妃犀利的眼神拦住，微微屈膝，便匆匆往外出跑。
    卢絮的继母见邹氏被扶起身，又瞄一眼溱贵妃，见她也没有扶自己起身的意思，心中叫苦不迭。
    但她这慈母的形象必须维持，继母难当，她心里虽一万个想卢絮就此不会回来了，可眼下还是得将戏演足。
    她偷偷睨一眼失魂落魄的邹氏，喉间发出微不可察的一声“哼”。
    她至少还是卢絮的继母，可她邹氏算什么？竟在这边一脸痛苦模样，抢尽了她的风头。
    两个宫人刚走开没多久，便乌压压带回来一小队的人。
    邹氏看清来人，刚放下来的心又瞬间提了上来，堵得她心口发闷。
    跟在宫人们身后的，是五六个穿着宫服的侍卫。
    尹南安同卢絮两人皆是女子，即使是被这些侍卫们救上来，名声也是毁了。
    女子名节便同性命一样重要！
    邹氏望着侍卫纷纷跳水救人，并未阻拦。这一刻，她替尹南安做了选择，选择活下去。
    她脚下步子凌乱地来回踱着，手中的帕子也绞得皱巴巴。
    几个老嬷嬷迎上来，将女眷们一一引至远处的凉亭，邹氏回绝了躬身上前的老嬷嬷，执意在岸边候着。
    水面上早已没了尹南岸同卢絮的身影，侍卫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沉下去一阵又探出头来，循序往返。
    邹氏往岸边又探出去几步，鞋尖触到湿漉的卵石。
    “夫人，请小心脚下。”老嬷嬷躬身，恭敬提醒。
    邹氏身子未动，任脚上沾上湿意。
    半炷香的时间，侍卫们拖着湿透的衣裳上了岸，他们默契对视一眼，也来不及收拾，便齐齐去溱贵妃处复命。
    邹氏见几人上了岸，脑中已一片空白。她知晓这意味着什么，却又感觉一切都不真实。
    尹南安不是从水中救出过玄阳的么，怎么换成卢絮就不成了？
    她忆起出门前尹南安说自己受了风寒，若不是她为了那一丝荣宠，硬要将她拉进宫，她也不会有今日这般的下场。
    她家侯爷重情重义，她要如何同他交代！
    “怎么说？”先开口的是玄阳，她见侍卫们往这边来，急忙上前一步，大声问话。
    侍卫们顿了步子，齐身跪下，最左侧的侍卫沉声开口：“回禀公主，并未寻得两位落水的姑娘，怕是要让捞尸人来寻了。”
    侍卫的声音压得很低，女眷们都屏着呼吸，没人敢打破这份宁静。
    “混账东西！宫里头的月银养着你们整日偷闲的？”溱贵妃厉声呵斥，“给我继续找！”
    侍卫们忙起身，赶鸭子般重新跳入水中。
    邹氏跟在侍卫们身后，她步履迟缓，连神色也变得呆滞。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若是南安从旁处上岸了，怎么也会被人发现，过来通报一声。
    玄阳见邹氏魂不守舍的样子，便上前挽住她的手臂，低声安慰，道：“夫人莫急，当心急坏了身子。”
    邹氏侧着通红的眸子望她。这一刻，玄阳的面庞变得陌生又模糊。邹氏知晓她的肆意妄为，但全当是公主性子，无伤大雅。
    可她如今，竟可干出这等出格的事情。
    若是宸儿日后娶了她，怕也是家宅难宁。
    玄阳此刻心情极好，面上虽极力压着，但如何也装不出担忧来。她未发现邹氏神情的变化，只是伸手抚着她的手背，细细摩挲安慰。
    岸边隐蔽的一角，尹南安伸手摘下贴在头上的烂树叶。
    她衣裳尽湿，发丝往下滴着水，人也是脏乱不堪。
    一旁的卢絮也是狼狈之色，全花的妆容搭上瞪圆的双眸，衣裳更是破败不堪，竟如女鬼般可怖。
    “你都干了什么？”卢絮身子发颤，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她两手死死拽着自己的衣领。
    尹南安斜睨她一眼，不屑道：“你要杀我，我却救了你。你瞧瞧那边围着的侍卫，若不是我，你这辈子也算毁了！”
    卢絮将衣领拽紧，仍是衣不蔽体的模样。她语调气急败坏：“你还来邀功，我这衣裳，还不是你扯坏的？”
    尹南安弯着腰，挤着衣摆的水，不咸不淡地怼她，道：“衣裳破了，总比你现在是具尸体强！”
    “你！...”卢絮哑口无言，侧过身子不愿再同她说话。
    尹南安挤着发髻上的水，盯着湖面发呆。
    她水性并不比卢絮差，但倘若不是卢絮主动卸了力，她还得吃不少苦头。
    入水后尹南安就瞧见候在不远处的几个侍卫，那会她便知晓，玄阳这次计划如此缜密，定不会让她全身而退。
    若是她救人失手，就此殒命，那算她自己命不好。若是卢絮没有成功将她拉入水底，那下水救人的侍卫也会让她此生无法再回头。
    情急下，她扯烂了卢絮的衣服，打破了卢絮最后的防线。
    卢絮在家中本就不得宠，若是因此失了名节，家里便不会再有人替她出头，那于她而言，无疑也是灭顶之灾。
    卢絮松了把尹南安往水下拽的手，两人屏着气，从水底潜到这头，躲进这片灌木林。
    此时的卢絮，如泄了气的皮球般，垂头丧气。她办砸了事情不说，如今还和这人鬼混到一处，若是传出去，怕是给玄阳公主得罪狠了。
    那她这一出，终究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可她嘴上怪着尹南安，心里却半分怨不了她，从前到后，都是她自个想着要害人，她急功近利，她自作自受。
    尹南安坐在地上，将脚上仅剩的一只鞋脱下来，倒干净鞋里的水，又重新将鞋穿上。
    她面上神色很是坦然，似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次意外。
    “那我们接下来要如何？”卢絮小声开口。
    尹南安扬起下巴看了眼还端着身份，完全没收拾一下的卢絮，白眼要飞上天。
    “大小姐，你替人办事时，不问问接下来要如何？”
    卢絮本想示好的小火苗，被尹南安这一盆凉水浇得干净，连火星子都没留下。
    她双手抱胸，轻轻跺着脚，想让自己能暖和些。
    尹南安收拾妥当，下意识往怀里一摸，府医开的那枚药丸还在。
    药丸虽泡了水，但药效应该不减，她用干净的衣角擦了擦，将药放至舌下。
    如今这场风寒，怕是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