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夜,岑昂例行去巡视,主要是看看宫内那些站岗的有没有玩忽职守。
远远的,冷脸少女就看见赵凯在翰林院门口站着,满脸哀愁与思念。
因着之前的关系,岑姑姑上去问了几句。
“赵编撰,有事?”
这话听起来冷冰冰的,可是已经是岑昂能说出最贴心的话了。
探花郎看向来人,有些局促。
岑昂眉头微皱,以为他有什么事儿不好开口,甚至说在官场遇见了什么不公。
这事儿可以和她说,她能走走后门。
“说。”
少女的语气如命令般不容人拒绝。
赵凯又看了看天,小声说道:
“今日是我爹娘的忌日。”
“同一天?”岑昂问道。
探花郎点头应道:
“对,同一天。”
少女顿时没了往日的戾气,她爹娘也是同一天走的,再也没有回来。
岑昂的情绪顿时也有些低落,赵凯能感受的到,于是笑着安慰她说:
“没事儿,姑姑,都过去很多年了,只不过今日没空给他们烧纸,着实有些思念。”
少女没有回这句话,淡淡问道:
“你爹娘,是怎么死的?”
“地动,那日我去学堂,学堂没事儿,地方空旷,可家里……”赵凯说着说着又陷入回忆。
旁边冷脸少女对他说道:
“我爹娘也是同一天没的,宫变,再也没有回来。”
“你要不要去宫外烧纸?我陪你同去。”
今日翰林院轮值正好轮到赵凯,他看了看身后工作的地方,随即摇头道:
“不了,姑姑,今日我……”
“去将王编撰喊起来,明日准他去小厨房吃饭。”
赵凯的话被打断,岑昂大声同身旁小宫女说道。
这个小厨房是太子宫内的,岑昂特许,明日这位编撰不用吃冷冰冰的水配馒头咸菜了。
“走吧,赵编撰。”
不容少年郎拒绝,岑昂带头,大步流星的往皇宫外走去。
赵凯在她身后跟着,想说些什么,却不知怎么说出口,他低头纠结了半天,快走几步来到岑昂身边,同她说道:
“往后姑姑可唤我一声赵凯。”
冷脸少女点头回道:
“岑昂。”
岑姑姑的意思是以后你说的话我听见了,以后你叫我岑昂就好。
“父母牌位在哪儿?”
“在我家。”
赵凯在京城只租了间小院儿,离贫民住的地方很近,毕竟刚来京城,少年没有多少银子。
将岑昂带来自己住的地方,探花郎更不好意思了。
又小又破,真是委屈她同自己一起过来。
而少女看见小院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不禁高看了赵凯一眼。
瞧瞧,这小活干的这个立正,要是宫女儿就好了,铁定给她分去太子宫内扫院子。
岑昂手中捧着黄纸,是刚才在街上买的,大半夜,也只有办白事儿的地方没关门。
“岑姑……岑昂,这边。”
赵凯领着岑昂进了偏屋,这房间是专门放父母牌位的。
少年从腰间拿出火折子,吹了两下,将蜡烛点上。
屋内什么都没有,只留一个供桌,上面两个牌位,孤零零的。
在跳动的灯火下显着格外凄凉。
岑昂将纸放在地上,二人沉默无言,只认认真真的烧纸。
烧着烧着,少女同赵凯说道:
“我家也有一间房,专门放爹娘的牌位,可我平常不能去陪他们,除了清明过年,都不能去祭拜。”
“宫内事情繁多,我又不能把爹娘带去。”
岑昂说这些,无一句不是在和赵凯诉说着对爹娘的思念。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是实打实的在告诉身边人,我想我爹娘了,并且觉着对不起他们。
赵凯本来专心致志的烧纸,一边烧纸一边在心里和爹娘念叨。
“爹,这是我心仪的姑娘,人美心善,做事手段雷厉风行,是不是很厉害?”
“娘,她脾气很好,身手也好,您活着时候,不总说想看看那些厉害女子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么?您今天看见了吧,就是这样的,和您一样,一样温柔。”
在心里蛐蛐的探花郎突然听见这话,看着岑昂落寞的脸颊,不禁说道:
“我可以替你去上香。”
“真的?”
听到这话,岑昂唰一下抬起头。
自己家里现在只有个空房子,洒扫婆子都没有,若是赵凯能帮忙隔三差五去祭拜,想必爹娘绝对不会太落寞。
“真的。”赵凯认真回道。
“那我们一会儿就去我家看看?”
探花郎脸唰一下子红了,幸好屋里暗,没人看见。
这多不好意思,看认识多久就去人家姑娘家里,还要见人家父母,大半夜空着手,显得他赵凯像个不知礼仪的野小子。
“好,那我去准备些贡品给二老带去。”
岑昂看了看地上的黄纸,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供台。
不是……
你要不要先给你亲爹亲娘做点儿?
“给伯父伯母的份带出来。”
赵凯没回,只慌乱的点了点头,出门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岑昂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
探花郎没看见,若是看见了,定当称一声美人莞尔。
二老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岑昂心想。
但岑昂想到以后,烧纸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太子妃,很好。
她不想离开太子妃,
想在她身边一辈子。
所以,就不能耽误赵凯。
房间内还有些之前赵凯写写画画的草纸,刚刚被他垫在盆里当燃火料了,岑昂看着火盆,内心正陷入纠结的时候,突然发现刚刚底下的纸只剩下了两个碎片。
没有被探花郎关上的门带来一阵晚风,将碎片吹了出来。
两个字正正好好落在岑昂眼前。
入赘。
少女抬头,看了看牌位,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纸。
她从来不信神佛,但也尊敬这世间所存在的每一样东西。
岑昂低下头,小声冲牌位问道: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呀?”
“好歹,是赵家的独生子,唯一一根独苗苗呢。”
少女不知想到什么,平日冷着的脸害羞的笑了笑。
她将地上的碎片捡起来放到荷包里,继续冲牌位说道:
“那二老,我们就说好啦?往后,我会对他负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