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听诺同样紧紧握住少年的大掌,头也不曾回,跟上他步伐。
俩人一前一后在人群里穿梭着,脸上皆是前所未有的肆意,仿佛解开了禁锢在身上的多年枷锁。
傅修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沈听诺被个小混混带走,直到消失在人流里,再也看不见。
“艹!”
推开遮挡视线的行人,傅修砚低声咒骂。
“哎,你这家伙怎么推人啊?”被无缘无故推开的路人不满抱怨了一句。
“滚!”男人满脸阴鸷。
似看出他不好惹,路人低低骂了一句“神经病”后,便像躲瘟神一样离开。
沈听诺跟着顾肆也不知跑了多久,直至远离人群,来到一条无人的小巷子,俩人才气喘吁吁停下。
期间他们相握的手没有分开过,哪怕彼此间的掌心被汗水浸湿,他们都没想过放开对方的手。
俩人视线无意交汇上,双双莫名其妙乐出了声。
就这样,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傻笑停不下来。
“你笑什么?”顾肆也稍稍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笑容。
沈听诺咧嘴,露出一口糯白贝齿,没有回答顾肆也的话,反问了一句:“我们在跑什么呀?”
“不知道。”顾肆也摇摇头,握着她手的指骨无意识收紧,“我不想让你跟那老叔走。”
所以他就跑了,而且拉着她一起,让他既意外又高兴的是,沈听诺居然愿意跟他一起发疯。
听到他又称呼傅修砚老叔,沈听诺笑容加深,“他也没大我们多少,不至于叫老叔的程度。”
这一声声老叔快乐死她了!
“不管,在我这里他就是老叔。”顾肆也盯着她面上的笑容,故意问了一句,“你不高兴我这么叫他吗?”
“哪有。”沈听诺指了指自己脸上大大的微笑,“你看我这反应像是不开心的样子吗?”
对于她的回答顾肆也虽心知肚明,但亲耳听到她没偏帮傅修砚,他心情还是忍不住雀跃,抬起另一只手宠溺地捏了捏她脸颊。
沈听诺的笑容微微收了收,摸着被捏过的位置。
顾肆也抓起外套一角,仔细给她擦拭额头上的细汗,动作无比轻柔。
沈听诺眨了眨眼,仰头望着专心给她擦汗的少年,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他俊脸。
察觉到女孩的目光,顾肆也垂下眸子,借着昏暗光线,他更加近距离地凝看着她。
许是跑的有些久,她鼻息间有些喘,双颊因运动而泛起红润光泽,微张的红唇娇艳欲滴,有种诱君采撷的暗示。
顾肆也喉间滚了滚,目光逐渐灼热,给她擦拭细汗的指尖,顺着她年轻柔嫩的脸颊一路下滑,直至她嘴角的位置才停住。
带有薄茧的指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她唇角,像在把玩上好的珍品。
沈听诺因他的举动乱了呼吸频率,她紧张又难以抑制情感地睇着他,湿润眼眸里全是他的身影。
顾肆也有一瞬觉得,眼前女孩心里是有他的位置,否则怎会用这种满是欢喜的眼神看着他。
幽暗小巷子里,静谧又暧昧,昏黄路灯的光芒将他们笼罩,给彼此间镀上一层柔和的温馨。
顾肆也修长的指骨不自觉掐着她下颚,他低头,正欲吻下去时,突然“叮”的一下,手机铃声震动,打破了一切正好的氛围。
俩人双双回了神,对视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尴尬,下一秒很有默契的错开相视目光。
一个看天,一个看地。
暧昧气氛烟消云散,只有手机的铃声不停在响,是顾肆也的。
沈听诺提醒了一句:“接一下吧,要是有重要事找你呢。”
“这时候能有什么正事。”说归说,顾肆也还是拿出手机接通。
随着他接通电话,眉间渐渐紧蹙,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面上陡然凝重起来。
“我知道了,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就过去。”安抚了一句电话对面的人,顾肆也才挂了通话。
“谁打来的电话?发生了什么事?”看出他的异常,沈听诺问道。
顾肆也语气不太好,“是于婶打来的,然然心脏病犯了,我得过去一趟。”
他松开一直牵着沈听诺的大掌,扭头极快离开。
许是情况紧急的原因,他脚步跑得很快。
沈听诺看着被撒开的手,有点反应不过来,直到少年的身影跑远了,她才如梦惊醒,赶忙在后面追着。
跑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沈听诺回到顾肆也所住的公寓楼下,不等她走进大楼,便迎面撞上急匆匆走出来的顾肆也,他不是一个人。
他怀里抱着脸色苍白的于然然,他身后还跟着满脸忧心的于婶。
沈听诺正想问顾肆也情况还好吗时,不料少年似没看到她般,从她身边疾步走过,一个眼神都不给她。
沈听诺想继续追上时,却见在少年怀中的于然然,极其轻蔑地扫了一眼过来,她想追逐的脚步一滞。
几乎是下意识,她觉得于然然是故意装病骗取顾肆也的担心。
就是她这一停下步伐,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上了车,车子驶离她视野。
在这一瞬间,沈听诺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胸口堵得她发慌。
熟悉的被忽视,被抛弃的感觉又找上了她。
以前无论是家里人,还是傅修砚,他们就是这么对她的,一旦云月霓出了什么状况,她就是被忽略,被隔绝在外的那个。
她以为,至少她在顾肆也这里不会有这样的待遇。
但凡是他分给她一个眼神,她都不会这么难受,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全程将她无视彻底。
眼眶不由自主的泛酸,沈听诺仰头,用力瞪大眼睛,将漫起的水雾逼回去,红唇轻张吐着艰涩气息。
其实,顾肆也为了于然然将她这么彻底的无视很正常,毕竟于然然是他的女朋友。
身为男朋友,关心自己的女朋友无可厚非。
所以,她在难受?
她又在失落什么?
明明说好不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那种人,可她还是不要脸的惦记别人男朋友。
她这算什么?
犯贱吗?
沈听诺难堪地搓了搓脸,强打起精神,回到顾肆也的屋子,她知道密码,进去时很顺利。
背上大提琴,拿上小背包,沈听诺环顾一圈温馨的小屋,目光落在相框上。
最后看了眼照片上的青涩少年,她抬手想碰一碰他的笑容,可一想到于然然的警告,她终是缩回了指尖。
罢了,这一世的他,压根不属于她。
上一世的顾肆也与这一世的顾肆也不是同一个人,上一世的顾肆也才不会这么无视她,忽略她。
上一世的顾肆也非常清楚她有多害怕被丢下,被冷落,所以他从来没有丢下过她,冷落过她,哪怕年底很忙,他不能及时来送她回家,他也会提前一天告诉她或者发短信,绝不会让她找不到人。
最关键的是,上一世的顾肆也没有女朋友。
沉沉叹了一声,沈听诺缓缓关上公寓的门,给顾肆也发了一条她已回家的短信。
短信刚发出,下一秒便得到回复。
看到秒回的短信,沈听诺是有些沮丧和期待的。
沮丧他明明在看手机,却没想过给她打一个电话或者发一条短信,关心她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吃晚饭。
而期待的是,希望他看到她发过去的短信时,能够回一条挽留她的信息。
其实她发短信给他,还是抱有一丝不死心。
只要他能表露出一点让她先别回去的想法,她是愿意违背道德,拉低自己的底线,厚着脸皮留下来。
可是,他没有。
手机那头,回了一个很简单很冷漠的“嗯”字,连个标点符号都没有。
站在电梯前,沈听诺翻来覆去,盯着这条短信看了足足有三分钟,确定是顾肆也发来的,她这下真的死心了,决然踏入电梯里。
呵,她还在期待什么?
以顾肆也目前的情况,这样回复她很正常,她不该为此伤神才是。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沈听诺眸底满是茫然。
她是不是做错事了?
她是不是不应该提前这么早来找顾肆也?
在她站在马路边上,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刺耳鸣笛,吓得认真思考的她险些灵魂出窍。
不仅仅是她被吓到,就连一旁的路人都被吓得爆粗口,可鸣笛声依旧在不停歇的响,有种要吵死所有人的癫狂。
沈听诺痛苦地捂住耳朵,斜视了眼闹出这么大动静的罪魁祸首。
不看还好,这一看,她惊得双眼瞪大。
熟悉的车牌,熟悉的黑色卡宴。
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不是傅修砚,还有谁!
见到他,沈听诺拔腿就跑。
坐在车上的傅修砚,周身漫着寒气,清晰目睹女孩如见了鬼的逃跑一幕,他被气笑了。
他长得就这么可怕吗?
还是说,在她眼里,他与那些妖魔鬼怪无异?
傅修砚黑着脸下了车,跨步追了上去。
这一次,他顺利追上了沈听诺,长臂一伸,稳稳拽住她的后衣领,像拎小鸡崽一样将人提起。
“跑,你倒是接着跑啊。”俯视女孩,他冷冷道。
沈听诺疯狂挣扎,见实在挣不脱,她张嘴尖叫:“救命啊——快来抓色狼!”
她话一出,立即吸引周围人的注意,眼见正义路人要出手相助,傅修砚手快捂住她乱喊乱叫的嘴巴,提着人往车子走去。
“唔唔唔——”说不了话,沈听诺用力往男人小腿上蹬着。
许是看出沈听诺真不愿意上车,加上她刚刚那一嚎,有人出声了。
“哎,哥们,你是她谁啊?小姑娘看起来不愿意上你的车,要不你先放开她,让她自己决定要不要跟你走。”
有一个人开口,其他早就注意到他们俩情况的也纷纷仗义出言。
“就是,大兄弟,你不会是人贩子吧?”
“大哥,你先把人放开,不然我就报警了!”
“……”
“……”
还是好人多,发言的可不少,有些甚至还过来堵住他们俩的去路,拿出手机录屏。
身体悬空,嘴巴还被男人大掌紧紧捂住的沈听诺,看到路人的反应,她热泪盈眶,惨兮兮地望着大家,希望大家伙能看出她的不乐意。
面对路人的怀疑,傅修砚淡定得很,一手夹着沈听诺,不让她再逃掉,另一只手则拿出手机,打开相片,翻出一张全家福展示给大家看。
面上适时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解释道:“她是我妹妹,还未成年,读高中的年纪,被个小混混花言巧语哄得离家出走,我找了她三天三夜,家里老人都急坏了。
好不容易逮到她,我只能用强硬手段把她带回去,让大家误会了。”
他言辞诚恳,又有照片佐证,大家伙立马信了他的话,还帮忙训起了沈听诺。
“你这小姑娘也太不懂事了点,乱喊什么救命,害我们还以为你哥是拐卖妇女的人贩子。”
“学生就该好好读书,乖乖听家里人的话,别瞎搞其他事。”
“小姑娘,快跟你哥回家去,小混混都不是什么好人,别因为几句好话走错了路。”
“……”
“……”
扫视说话的众人,沈听诺急忙摇头。
不是的,才不是像傅王八蛋讲的这样!
见大家让开,傅修砚将人推上车,锁好车门,他才绕到另外一边坐到驾驶座上。
发现车门打不开,沈听诺气得破口大骂:“傅修砚,你有病吧?我有说过我要上车吗?你凭什么强迫我上来?”
一想到他在陌生人面前污蔑她离家出走,她火气更大了。
“把安全带系上。”傅修砚无视她的怒火。
“系你全家!”沈听诺拿起小背包往男人脑袋上砸去。
傅修砚眼疾手快地抢过砸来的沉甸甸小背包,直接丢到后座去。
“我看你还有什么招。”
他嗤之以鼻的态度,像在对待一个微不足道的蝼蚁。
触及他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嘴脸,沈听诺仿佛看到了上一世逼迫她离婚,将她扫地出门的无情男人。
胸臆间霎时被怨气填满,她不顾形象,脱下一只小皮鞋狠狠往他丑恶嘴脸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