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巧用偏方,高烧退去儿出院;深得信任,民警放行父回家
作者:吴其言   回家过年最新章节     
    手术从下午两点半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过才结束,比原计划多出整整两个小时。这对于在手术室外彷徨等待的新初母亲来说,比王道渠走了的这三年时间都还要长。
    王道渠第二次被抓后,新初母亲伤心欲绝。她想到过逃离,甚至自杀,但看到睡在床上的四个儿女,又不忍心抛下不管。她也想到了改嫁,尤其是那些讨账找上门来的,要钱不成,反倒劝新初母亲不要在家受这个苦,跟他们吃香的喝辣的过好日子。新初母亲始终信奉“一个人要生不改名,死不改姓”这句古话,她绝不能让四个聪明可爱的儿女改名换姓,认他人作父。
    人常说“寡妇门前是非多”,也有想入非非的乡村干部,常来新初母亲家嘘寒问暖,那点心思她何尝不懂,她也曾想过顺水推舟、各取所需,至少也占点便宜捞点好处,不为自己只要把子女大就好!但一想到这也有可能给子女们带来另外一种伤害,她放弃了,婉言拒绝了。
    新初母亲多少次在梦中哭醒,又咬紧牙关,暗自发誓:我一定要把四个子女抚养成人,等着王道渠回来!
    如今新明却得了这种病,要做这么大的手术,而且还不知道手术到底怎么样,儿子生死未卜,怎叫她不焦急、不伤心、不惊恐?
    担心害怕又有什么作用呢?新初母亲刚要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手术室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郑医生摘下口罩,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大姐放心,手术一切顺利。”
    新初母亲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地,她展开了眉头,一边连声道谢,一边想:人家郑医生到底是省医院毕业的大学生,是正牌的!
    新明头部缠满绷带,胀得像个用白布缝的皮球,嘴巴紧闭,滴水不进。新鸿端着那钵在大姨家炖好的鸡汤说:“妈妈,您把鸡汤喝了,也补补身体,您身体垮了,我们家就完了。”
    新初母亲看着懂事的大女儿,心里莫大安慰,她说:“新鸿你喝吧,把肉也吃了,吃了好照看弟弟。”
    两娘母相互推让,谁也舍不得吃。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新明终于能够张口说话了,醒来就喊:“我要妈妈!”
    新初母亲欣喜若狂,拉着新明的手就喊:“明娃子,妈在这儿呢!”泪水就唰唰唰地往下流。
    新初母亲天天数着日子,当她数到第七天的时候,手里头也只剩了几张块块纸线。这天,郑医生终于又给新明撤了纱布绷带,高兴地说:“大姐,再观察两天,没有其他异常情况的话,新明就可以出院了。”
    新初母亲满心感激地说:“谢谢郑医生了,还是您医术高明,您就是我儿子的大恩人啊!”
    这天晚上,守在床头的新鸿看见弟弟不断翻身,嘴里直喊热,连忙叫醒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母亲说:“妈妈,弟弟不对,有点发烧。”
    母亲赶紧叫新鸿去叫医生,过来开了些退烧药。第二早上不见退烧,有些不安。郑医生笑着说:“大姐不用担心,手术后有发烧现象也是正常的,退烧了就好了。”
    吃了药,打了针,输了液,这样又持续两天,却丝毫不见退烧。郑医生又换了药,也不见退烧;再加了量,还是不退烧。他暗自嘀咕:“这就怪了!”
    到了第五天,新明开始迷迷糊糊,醒来就喊:“妈妈,我们不医了,我要回去,我再也不得不听话了,我们回去嘛,我要看哥哥!”接着就要二姐、外婆、幺爸、婆婆,所有的亲人都叫完了,唯独没有说要爸爸。王道渠第一次被抓的时候,新明才刚学会走路不久,回来后也很少呆在家,基本上在三江镇做工程,不久又被抓走,对于他来说,爸爸这个概念在他大脑中还没有完全固化。
    母亲心想:这一向不大听话的明娃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懂事了?感觉说起话来就像那些人老了临走时说的一个样儿,怪怪的。她越想越害怕,一下把新明抱得更紧了。
    这天晚上,郑医生指着正在输液的新明说:“大姐您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今晚过去娃儿的烧还退不了,我们就真的没办法了,该用的药都用了,而且已经用到最大量了。退不了烧,娃儿大脑的伤口也不能痊愈,就真的没法治了。”
    母亲不敢相信地问:“郑医生,不是手术都好好的吗?怎么就没法治了?”
    郑医生摇了摇头说:“大姐,这个跟手术没关系,医学上的事我跟你解释不清楚,反正我们是尽全力了。还有,新明该补交医疗费了。看在大姐的份上,我说了一直欠起的。”
    母亲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她已没有眼泪,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她的眼泪早就流干了。她只是在想,命运为什么对自己这样的不公,当年大儿子新初两岁那年出“烂麻子”也是发高烧差点死了,尤其是看到队上三个“烂麻子”就已经死两个,她也曾那么地绝望,前面两个是女儿,好不容易生了个大胖小子,又得了这么个怪病。
    想到这里,母亲猛地惊醒过来,大儿子不是退了烧活了过来吗?她急切地对新鸿说:“你赶紧去大姨家多滔点浸菜水来,再捞几个浸萝卜,妈等着跟弟弟退烧。”一边又找护士多要了酒精棉花,捞开新明的衣服,不停地辗了起来。
    护士也过来说:“李姨,这个辗了肯定有一定效果,但药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恐怕也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母亲木然地回答道:“我晓得,但辗了总比不辗好。”
    等新鸿把浸菜水端了过来,母亲拿起浸萝卜就在新明身上滚,然后又换一换地用浸菜水和酒精辗,累了新鸿接着辗,直到天亮,母亲有些迷迷糊糊,新鸿大声喊:“妈妈,妈妈您来摸弟弟的手,身上都凉了,退烧了!”
    母亲一下来了精神,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边去摸新明的额头,边叫新鸿去喊郑医生。郑医生带着护士过来,测了体温,几近正常,连声道:“恭喜大姐,娃儿退烧了,不可思议,真的是个奇迹!”
    新鸿欣喜地问:“郑医生,我弟弟烧退了,是不是就好了?”
    郑医生笑着说:“肯定的啊,再观察两天,没有异常,这回就真正可以出院了。”
    母亲听了百感交集:“我说天老爷不会对我做得这么绝嘛,新鸿你去找大姨他们给爸爸挂个电报,叫再带点钱过来等弟弟出院。”
    退了烧的新明,感觉到肚子有些饿,就问妈妈要东西吃,母亲高兴也说:“妈妈这就下去给你买点好的,你只要好了,要啥妈都给你买。”
    新明住院后,二姐新雁也不再住校,回家照看大弟弟新初。其实新初都已读初二了,也不需要人照顾。可一想起幺弟弟病得那重,平时就喜欢大弟弟一些的新雁更加心疼起来,晚上非得要给弟弟洗脚,还得背着他上床睡觉。父亲被抓后,母亲成天都忙这忙那,有时累了烦了,免不了骂几句,就再也没有跟新初洗过脸洗过脚,更没有背过抱过他。当二姐背着新初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多年没有过的母爱,就像一股暖流涌上心头,又散发全身,让人如此幸福!
    当王道渠又带着两百块钱赶到地区医院,新明病已痊愈,正等着交钱办出院手续。在医院楼下的店铺,王道渠买了两包奶糖、两条烟递给随行的狱警说:“你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
    那狱警笑说:“就坐个车走个路,有啥辛苦的,出来走走正好呢!”就顺手接了过来。
    见狱警接了东西,王道渠心里窃喜,就问:“你通达有没得亲戚朋友,得不得随便走走?”
    狱警有些为难地说:“就是想去看看老战友呢,但你……”
    王道渠就接过话来:“你也知道,我表现好,又在监狱建设方面立了功,减了一年刑,今年也报上去了,再减一年是没问题的,我最多减三年,今后争取再减一年,再过四五年也就可以回去了。”
    狱警笑着说:“回去?我们监狱长说等你刑满了就留下来工作,监狱需要你呢,当然这个到时还得征求你的意愿了。不过你现在也相当于是在工作,只是出行不自由,但比其他的自由多了。”
    王道渠忙给狱警递了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说:“所以我想与您商量个事情,您去看您的战友,我想送明娃子回去,刚做完手术,一路上放不了心,第二天我就坐车赶回来,我们一起回去。您放心,我绝对不会跑了,几年了,监狱上下都是晓得的。再说,我跑了,前面减的刑白减了不说,还得加几年呢。”
    站在一旁的新初母亲有点诧异:这王道渠过去在三江镇是个多么高傲的人,别人的烟他都不抽呢,现在也晓得跟别人点烟了,看来监狱确实是个教育人的地方。
    那狱警有些迟疑,想了想又说:“王老师你可说话算数啊,你跑了,那可就把我害惨了,但你也要明白,你这样更没得好下场哈!”
    王道渠就伸手过来,握住狱警的手说:“您一百个放心!”
    送走了狱警,王道渠折回小店铺,又买了两包糖果,一条烟。上车后,把糖果袋子打开,剥了一颗给明娃子,剩下的递给新鸿说:“你也吃一颗。”
    新鸿还是小时候那个倔德性,扭着头说:“我才不吃糖呢,吃了牙齿长虫。”
    王道渠笑着说:“那你给你妈剥一颗,又香又甜,好吃得很。”
    新初母亲从新鸿手中接过糖来,抿在嘴里,果然好吃,抿在嘴里,也舍不得嚼。
    王道渠就说:“这个糖要嚼起来才好吃,一颗糖,又不是别的,还啥舍不得!”
    新初母亲心里想:你一天在外头倒逍遥自在,不晓得屋头的柴米油盐贵,嘴里却说:“你还抽烟,把它戒了嘛,你抽一年烟,都够我们全家一年打杂钱了。”
    王道渠笑着说:“烟是用劳改队的钱买的,你不抽又拿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