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抱财回家,哪管领导去与留;迎新过年,犹争运气好和坏
作者:吴其言   回家过年最新章节     
    会议之后,收取农税提留和计划生育罚款,不仅成了同志们完成目标任务的公事,也成了大伙儿领不领得到年终奖金的私事。公私两便,皆大欢喜,同志们说干就干。这一年寒冬腊月,城东掀起了催收历欠款的高潮。
    干部群众的积极性一旦调动起来,它瞬间就迸发出了无穷无尽、甚至未曾预料的力量!城东镇多年没有收回的各种款项,居然在这短短的一个月收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这个效果,超乎想象。
    随着农税提留和计生罚款征收工作的深入推进,城东镇干部群众的议论也迅速高涨了起来,而且这议论声与收钱数等比例增长,镇上收回来的钱越多,干部群众的议论声也就越大。一时间,全镇上下议论纷纷,众说纷纭。
    话题的主要内容,无非还是说胡德柱书记过了年就要走,镇长吴少权是接替胡德柱做镇党委书记、成为城东镇真正的“一把手”的第一人选。
    也有人说吴少权也接不了胡德柱的位置。说他只是找到了县长,而县委王天全书记还没有明确表态。
    还有极个别者说吴少权根本就不该去找县长,在人事问题上找县长,这不是犯大忌吗?你不找还好些,越找越当不成,只要一找到县长,在县委书记那里基本上就是死路一条。县委书记怎么会让县长来插手人事问题呢?
    不论吴少权接不接得了党委书记,对于胡德柱来说,都是一件不好的事情,特别是在他还没有走的时候。只要是他要走了,大家就会认为他在城东镇很快就不管用了,虽然他有可能升迁到重要部门重要岗位,但人们哪里考虑得了那么多呢,县官不如现管啊!
    慢慢地,胡德柱也发现,到自己办公室汇报工作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当然找他签字报账的倒是不少,而跑到隔壁镇长吴少权那里的人,却一天比一天多了起来。
    但不管怎么样,干部职工的年终奖金还是发了,而且确实比去年增加了两百块。新初签字领了钱,兴冲冲地把小融从祥兴乡接回河西乡,二人到家时,已近中午。
    二人提着行李,刚下客车,就看到二姐新雁从超市提着一件牛奶走了出来。新雁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名字,就知道是新初回来了,她却快步上前,拉着小融的手亲热地说起话来,说我这几天都在车站附近等着你们回来呢,时间也不早了,就到我家里吃了午饭一起回王家湾。小融点头答应,新初虽然回家心切,但新雁调回河西小学后,他还没有去过河西二姐家,早想去看看,满心欢喜地跟在后头。
    新雁刚调回学校,临时住在二楼的单身宿舍里。她说自己运气算好的了,选到了最里面那间,把阳台用铝合金封闭后作了厨房。房间主要做卧室,也兼着饭厅,吃完饭把桌子折叠收好靠墙,凳子放在一边,还可作为会客厅。房子不算宽敞,但还可将就住下。
    新雁看上去很满足的样子,她说学校还有一间套房,虽然自己刚回来,但资历在没有房子的老师中算是最老的,她探了一下校长的口气,大家都盯着那套房子,但她是最有条件、最有把握拿到手的。
    “我把校长办公室的电话给你,过了大年上班后,你给我们校长打个电话说一下,那就更稳妥了。”新雁说。
    新初满脸疑虑:“我无权无职,一个小兵,与你们校长又不熟,在他那里说话管用吗?”
    新雁说:“怎么不管用?你不要小瞧你自己,你们城东镇的普通干部,在我们学校来说,比河西乡的领导干部都还管用些,更何况大家都知道你是正牌的大学毕业生,工作能干,很有前途的。”
    新初听二姐这样一说,半信半疑地回道:“那我上班试试看,成不成我可打不了保票哈!”
    说话间,刘磊提着一件牛奶走了上来,新初还有些拘谨,站起来礼节性地打了声招呼。
    新雁说:“我刚买了一件,你又去买。”
    刘磊一边放牛奶一边说:“我怎么知道你也买了一件,你平时可很少买啊。不过也没什么,这过年过节的,多得少不得。”说完就去了阳台上做饭。
    新初这才从新雁嘴里得知,她与刘磊趁着年前把证扯了,也没有举行什么仪式,只是买了一包糖和瓜子,给学校的领导和同事一家一包,算是结了婚。既然不举行婚礼,双方的亲戚朋友也没有通知,新雁说慢慢地大家自然就知道了。
    新初为二姐重新找到爱情而高兴,心里又涌起一阵莫名的伤感。
    小融在一旁一个劲地说挺好的,特别是二姐夫刘磊,人老实善良,一个女人嫁给他应该感到踏实。
    小融都喊他叫二姐夫了。
    新雁笑着说:“小融这句话说到我心坎上去了,以前嘛我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下,钱也是来得快也去得快,过的是虚无缥渺的生活,自从跟刘磊在一起,日子虽然紧点苦点,但我这才感觉到人落在地上,心里感觉踏实。”
    三人聊到高兴处,阳台上刘磊就在喊新雁准备碗筷,马上吃饭。刘磊话音未落,热气腾腾的腊猪蹄已端上了桌。
    吃完饭,新初就要去拿行李包回家。
    新雁说:“东西就不拿了,你们晚上就住学校我这里,家里人多房子窄壁,小融住在那里上个厕所都不方便,我们隔壁李老师回家过年了,我知道你们要回来,专门借了他们家的钥匙,你们住他们家或者我这里都可以。”
    新初觉得新雁说得在理,反正学校离家也就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说:“那好吧,我们还是住你的房间,别人家我不习惯,睡不着。”
    新雁听弟弟这么一说,感觉姊妹虽然大了各自成家,但亲情却是永远无法割断的,始终与外人有别,心里暖乎乎的。
    刘磊说:“一会儿我骑摩托送你们回去。”
    新初说:“算了吧,我们三个人,手里拿着东西也不好坐,回家的路也不远,就走路。”
    新雁笑道:“这也可以,你正好抢时间多拉几个钱,今天大年三十,可是双倍价钱哈!”
    几人一行走出学校到街上的小路倒拐,新雁低声对新初说道:“那边巷子口站着那位,是你初中班上的同学钱程,现在是河西乡的副乡长了,你看人家没读大学还好些,早参几年工早算几年工龄,提拔得还要快些。”
    新初笑着说:“也不是参加工作早就提拔得快,我找到现在这个工作就很满足了,不去羡慕人家当官这些什么的。”
    新初本想装着没有看见,径直往回家的方向走去,那头钱程却大声喊道:“王新初,我说是你嘛,我们河西乡难得一见的大人物回家过年来了?”边说就边递上一支红塔山。
    新初客气道:“什么大人物哦,平头百姓一个,你才是我们河西乡的父母官,都当乡长了啊!”他故意去掉了那个“副”字。
    钱程打着哈哈道:“什么乡长哦,是个乡长副。上次我姐夫的事,给老同学添麻烦了,回来耍几天?抽个时间我请你喝酒。”
    新初道:“我也不喝酒,再说初二就走!”又指着一旁的小融说:“这是我爱人薛小融,我初二就要到她家拜年,下次有机会我请你。”
    钱程歪着头,有些不大相信地说道:“不可能哟,老同学,你又不抽烟又不喝酒,那在官场怎么混?过年回来都不多耍几天,下次一定得给个机会哟,让我也尽个地主之谊嘛!”
    新初不加思索地点头回应,一下敷衍了过去。
    一行人刚走到地坝,新初母亲像是早有预感,打着哈哈就迎了出来。她拉着小融的手上下打量了好一阵,说道:“这一路上下,我哪个都不担心,就担心着你,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了呢!”
    小融忙说:“妈,我说过的,我可没那么娇气,经折腾呢!”
    新初母亲说完话,又回灶屋头忙去了。一向对麻将恨之入骨的她,一边忙活一边对新初父亲说:“你趁时间还早,到上湾把你平时打的麻将借一副回来,一家人就在自己家里打,小融在我们屋头才呆得住。”
    在那些年头,麻将似乎成了人们过年不可或缺的东西,这一点,新初的母亲比谁都清楚。
    小融对麻将确实没有兴趣,她陪着母亲看完春晚,便掏出事先准备好的过年钱,分别给了新初母亲和幺爸,又叫醒了睡在新初母亲怀里的成成,给了二十块压岁钱。
    新初父亲那里,小融也准备得有,但她并不想当面给他。她递给新初母亲说:“妈,这一百块钱您一会儿给新初爸爸,这是新初他专门给他准备的。”
    小融习惯称新初父亲为“他”。
    新初母亲心里明白,小融这孩子,虽然对新初父亲有意见,但这些规矩礼信,她还是十分讲究的,便也接了过来。
    对于新初来说,他最大的规矩礼信,则是大年初一吃了汤圆后,全家老小在母亲的带领下,集体去上坟。
    在新初心里面,年年过年,年年上坟,都有不同意义。比如今年,是他和小融结婚的第一年,他也做了镇上的团委书记,当上了驻村干部。他一定要领着他的新媳妇,来拜见他的先人们,把所有的好消息都要告诉给先人们。
    当然,这些话,新初是说不出口的。但在磕头的时候,他心里总是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并以此激励自己在新的一年里更加努力地工作,以期来年取得新的更大的成绩更大的进步。
    新初磕头的时候,母亲的嘴巴就一直没有停过,她反反复复地祈求先人们保佑他的子子孙孙当官的当官,发财的发财,保佑他们全家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每一次,新初母亲都要作最后的表态性发言:“先人们,多保佑你们的后人嘛,我们都过好了,明年也好再多给你们烧些纸钱。”
    大年初一早上的汤圆,新初母亲听从了新雁的意见,包有硬币的汤圆不再作记号,而且由一个增加到两个,好事成双嘛。
    结果,新初还是吃到了一个。而另一个,则是新初母亲自己吃到了。她还没咬到嘴里,就挑给了新明,带着既像是责怪又像是叮嘱的口气说:“明娃子,你吃了过完年就出去打工,多挣点钱回来,争取早点把房子修起把媳妇接了嘛!”
    新雁在一旁笑着说道:“这个又不是他自己舀到的,不得灵。”
    新初母亲赶忙呵斥道:“当妈给的,啷哎不灵,老大初一的,你一天硬没得个好话!”
    新明本来是想要过了大年十五才出去打工的,可队里的几个同乡说今年正月初九出门是个黄道吉日,必须得走,元宵节肯定是不能在家过了。
    母亲就说新年新事的,还是要图个吉利,只要你明娃子挣了大钱,年有的是过。
    那天一大早,新雁难得起个早床,她也想送送新明。当他坐着刘磊的摩托赶回老家里时,母亲说明娃子天还没大亮就跟着队里几个打工的走了。
    “晓得他找得到活路做不?”母亲说话时,似乎忘记了春节的禁忌,伤感地掉下泪来,又迅速的抽出忙活儿的左手,一下擦掉了,“这背时的才没得个出息哟,说不定新明今年要挣大钱呢,我们老王家也该走几年好运了!”
    新雁安慰母亲道:“妈,您也别担心,天生一人,必有一路。新明他一个大活人,在外饿不死的,冻不死的,再说我队里那几个人,要劳力也没多大劳力,要头脑也没多大头脑的,在外面打工也没几年,人家不也挣了钱,还回来修了新房子呢!”
    新初母亲拍了一下新雁说:“这大过年了,又说啥子死不死的,那不听话的不在家了,我是眼不见心不烦,懒得管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