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家有庄稼,母亲急回王家湾;妻生怨气,新初要戒麻将牌
作者:吴其言   回家过年最新章节     
    一路上,新初母亲心绪混乱。过去那些岁月,如同在脑子里放电影,一一浮现。
    她也在问自己,那么多年都过去了,那么多的苦都挺过来,为什么现在这个时候要提出和王道渠离婚?那些年,自己为什么就没有想过、没有跟王道渠提过要离婚?
    她似乎为自己也找到了答案:当听到别人说王道渠与三江镇下来的两个知青有染时,她认为自己那时还没有与他结婚,以前的事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就算是真的,她也选择原谅了他;王道渠第一次进监狱,她认为是那个时代、那个社会害了他,她之所以不离,是因为她觉得社会对王道渠有所不公,她选择了同情他,并坚持在家一直等着他;王道渠第二次进监狱时,与王道渠一起做建筑的老板也来找过她,她曾经有过离婚的念头,但她一想到四个孩子也要随着自己改嫁而寄人篱下时,她选择了放弃,她一心信奉人要“生不改名,死不改姓”,她怎么能让自己四个聪明伶俐的子女改作他人姓呢?而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儿女们也长大成人了,该是她作出正确选择的时候了。
    新初听了母亲的一夜长谈,语气似乎有些坚定地说:“妈,您真离就离了吧,您这一辈子太苦了,不能再这样苦下去,离了就跟我一起住,我养您!”
    母亲没想到自己的大儿子,是这样坚决地支持他的父母离婚,叹了口气道:“新初,你去睡吧,妈也困了,要睡了。妈明天一大早就回去。”
    新初说:“妈您还回去干吗啊?”
    母亲说:“屋里还有那么多的田地,还有那么多的庄稼,鸡鸭、猪牛也等着喂食,还有一千多块农税提留要缴呢!妈现在年纪还不是很大,身子骨还能动,我还可以再挣几年,等把房子修起了,把新明的婚事给办了再说吧!”
    新初说:“妈,都到什么时候了,您心里还欠着那农税提留?”
    母亲回道:“新初啊,你现在是国家干部了,怎么能说这话呢?农民种田种地,上缴皇粮国税,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情。那些年,妈手头那么紧,农税提留只有欠过却从来没有赖过,难道我现在还要欠国家一分一厘?我不为我自己,我就是为了你这个国家干部的身份,我也得一分不少地缴了啊!”
    第二天大早,新初母亲煮了碗面,吃了就要走。临走时又拉着小融的手说:“新初不大会照顾人,小融你大起个肚子,自己一定要把自己照顾好,等你大生了,妈再下来!”
    新初把母亲送到车站,硬塞了500块钱在母亲兜里说:“妈,春耕快到了,您拿回去买些农药、化肥什么的,剩得的钱您还是要记得买点肉油什么的,别把身体弄垮了,多的都去了。”
    母亲说:“你哪来这么多的钱,小融晓不晓得?她晓得了好不好?你们不要为了妈破坏了你们两个的感情!”
    新初说:“妈您放心好了,这钱小融不晓得,也不是偷的抢的,是我平时打牌赢的,平时省吃俭用一天天攒下来的。”
    母亲一听到打牌二字心里就不舒服,说:“新初你要少打牌啊,你千万不能走你老汉的老路啊!”
    新初说:“妈您放心,我心中有数,您回去吧,回吧!”眼泪就顺着双颊掉了下来。
    新初母亲刚走到地坝,就听到弟媳妇胡小蝉指桑骂槐,明的骂牲口,暗地里骂人。新初母亲听了一会儿,才知道是自己走后,王道渠照样出去打牌,家里围在墙脚的那二十来只鸡飞了出来,到处乱窜,吃了胡小蝉家自留地里刚冒头的瓜苗。她自知理亏,装着没有听见,回屋撮了半簸箕谷子,把鸡唤了回来关好。看着那群活蹦乱跳的半大鸡仔,想想小融已经出怀的大肚子,她心里又有些高兴起来,她盼着把这群鸡仔喂大,等小融生了,公鸡用来炖汤给媳妇补身子,母鸡生的蛋用来熬醪糟汤圆催奶喂大胖孙子呢!就房前屋后开始忙碌起来。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新初也一天比一天忙起来,而小融的肚子也一天比一天大起来。
    对于怀孕这件事,小融没有经历过,起初很是害怕,甚至连路有些不会走了,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动作不敢放大,更不敢使力。新初对怀孕更是没经验,很多时候在一旁看到干着急,尤其是看到小融上下梯子,想上前扶又怕扶出问题,不扶又怕她摔跤,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开年还没多少事做,他牌也少打了,陪她的时间也多了,可随着大春生产临近,作为中心村驻村干部,新初呆在家里的时间就渐渐不多了。
    好在新初母亲和小融妈都对小融说,肚子大了不要紧张,更要多走动,力所能及地做点活路,今后大生的时候还要利索些。小融试着运动,肚子越大,胆子也越大起来,开始照样洗衣煮饭做家务。这些活,她不做,新初也从未做过,谁做呢?
    这天下午,中心村村支书赵华林和村文书赵文宣一起来到镇上找新初,说是晚上要开个会,安排部署一下近期工作,按照今年县上、镇上对大春生产提出的要求,在实现满栽满插的总体目标下,继续坚持“双二五”,同时又增加了一项:种“田坎玉米”。
    赵华林说:“不开会不行了,你晓得我们村的人,火电厂可以做工,城里可以做活,火车站也可以做点小生意,哪个看得起这个庄稼嘛,莫说‘田坎玉米’,你不去管,就是好田好地的秧都不想插、玉米更不想栽,还有那闲功夫去栽‘田坎玉米’?”
    新初说:“栽个‘田坎玉米’用得着这么着急吗?这会非得今天晚上开吗?”
    赵华林说:“新初书记你是知道的,我们中心村生在这个公路边边,是领导检查的必经之路,胡书记不是说有可能在我们镇上开现场会吗?我估计我们中心村是跑不脱的,必看!”
    新初说:“那这个会还真得开了,但赵书记您晓得我家有个大肚子,要不你和石刚主任把会开了就行了。”
    赵华林说:“王书记你是知道的,那石刚从来就与我们扯笨扯笨的,他来了不拆台就不错了,你还指望着他帮你唱戏?”又指着一旁的赵文宣说:“干脆你去跟胡书记说,把石刚下了,提赵文宣做主任算了,这小子人年轻有闯劲,至少不得与我‘拌横劲’嘛!”
    新初忙打断赵华林的话说:“这个组织上还没定的事先不要乱说,不就是今晚去开会吗,去开就是了,你们马上回去通知,我回去打声招呼,马上赶过来。”
    赵华林说:“一个大男人啰里啰嗦的,给家里打个电话说声不就得了,我们一同到村上,边走边通知,开了会再陪你吃点夜宵,喝点小酒。”
    新初就跟家里打电话,小融电话那头说:“你去就去嘛,跟我说啥子呢?”
    新初陪笑道:“那你一个人在家吃啥子呢?”
    小融也没好话:“你还关心我吃啥子?未必你要回来跟我煮嘛?”就挂了电话。
    新初一行人赶到村上时,村主任石刚、计生指导员尹大发、民兵连长田凯,甚至连村妇女主任田梅都准时到了,而各社社长早已坐在座位上等候多时。
    新初和村上几个干部简单斗了一下情况,会议就顺利进行,会议还是由村支书赵华林来主持,石刚传达镇上大春生产会议精神并就全村当前工作作安排,赵华林就村干部包社作了分工,并就几项重点工作作强调,最后,新初代表镇党委、政府提要求、强纪律。
    会议开了一个多小时也就结束了,还不到九点钟。各社社长先后散去后,赵华林把留下来的村干部召集过来说:“新初书记为我们中心村的工作操了不少心,今天晚上我们都不要走,留下来陪他好好喝一杯。”
    石刚本能地想请假,但看了新初一眼,欲言又止。
    新初推辞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喝酒,我看今天晚上就免了,各自回家吧!”
    赵华林说:“那怎么行呢,新初书记,我们都等到起的,你可不能扫大家伙的兴啊!”
    新初说:“那恭敬不如从命吧,但要简单点哈,一切从简,主要就是聚一下,也算是个战前壮行酒吧!”
    一行人来到镇政府旁边的陈孬儿鱼庄,弄一大盆酸菜鱼,喝起酒来。新初不胜酒力,这一点,村上几个同志都已知道,尤其知道他的脾气,要是劝过了,立马走人,所以大都端着酒杯,把酒给自己斟满说:“新初书记,工作上你放心,我们绝不跟你拉稀摆带,你随意喝,我干了。”
    尽管如此,新初还是有些醉了,说大家赶紧把倒出来酒喝完回家。这时,赵文宣走过来说:“新初书记,你是我们中心村的好领导,更是我的好领导,刚才镇上赵华林书记那话,你可得帮我放在心上,胡书记那里,也只有你的话最管用,我赵文宣是个懂得感恩的人,真有那天,除了工作要做好,更要把人做好,请新初书记放心,我喝三杯,喝个‘小钢炮’,干了!”
    新初是酒醉心明白,他知道这赵文宣为人不错,工作踏实,属于那咱“看似老实,内心有货”的人,他家里还开了一个砖瓦厂,好像这厂最初也不是他家开的,而是镇上开发区管委会的,他有一些股份,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东开西弄就全变成他赵文宣的了。
    新初心想:这砖厂的事,我管他呢,反正他赵文宣家境殷实,人又能干,真当了村主任倒是件好事。
    新初所谓的是件好事,并不是像赵文宣说的感恩什么的,他觉得条件好的人当了村干部,至少不得天天只把钱盯在眼里,他总要想着为村民做点什么事情。
    新初的主意已定,但他并没有说出口,而是举起酒杯,回到桌前,喘着酒气说道:“今天晚上就到此为止,谢谢大家!”
    赵文宣看新初没有拒绝他刚才的谈话,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高兴,他又凑到新初耳边说:“新初书记,时间还有一会儿,要不我们陪你楼上再打会儿麻将?”
    赵华林也跟着说:“要得,要得,我们也好久没陪过新初书记了。”
    新初说:“哪些人?今天晚上就算了吧?”
    石刚说:“新初书记,我家里还有点事,我就先走一步了哦?”
    田梅也说有事,跟着出了门。
    计生指导员尹大发说:“人有的是,我必须留下来陪领导。”
    民兵连长田凯说:“我也留下,跟你们掺水。”
    新初说:“田凯要么你留下来打,我回去,要么你也就回去了,你‘饭蚊子不能跟到夜蚊子熬’哈!”
    田凯点头道:“我听领导的!”,他待四个坐上桌,把茶水端上,出门走了。
    新初的麻将是十醉九赢,这一点他心里是很清楚的,所以,他明知小融刚才有些不高兴,他也想留下来打牌。他本来是想打到十二点过就回家,哪知这个手气特好,村上基本上是“三供一”,“输家不开口,赢家不准走”,他也不好意思说走。
    直至凌晨三点过,新初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就说得回家了,家里面还有大肚子呢。
    赵华林从来就是个赢得欢输不起的主儿,哪里肯罢休?一直从四点推到五点,从五点推到六点,一直到早上七点过,方才脱了身。新初中途好几次都说要不我把赢了的钱分给大家我就回去了,但村上的哪个又好意思分他的钱呢?
    小融一大早醒来,才发现枕头旁边怎么没人呢?估计新初不是开会,而是打牌去了。她洗漱完毕,下楼去路边摊买菜,就看见新初急匆匆地走过来,脸色腊黄,头发蓬松,像是要直立起来样。她看上去心里就难受,情绪有些失控地大声吼道:“你们的会这么早就结束了吗?”
    新初心里有愧,声音细细地说道:“会后留下来又吃了会饭......”
    小融没等他把话说完,怒声道:“就吃到现在?”
    新初声音更细了:“吃完饭,他们又说再打会儿牌......”
    小融说道:“就打到现在?”
    新初解释道:“我手气好,一个人赢,不好走得,怕他们......”
    小融已气不打一处出,吼道:“他们,他们,他们,你自己没有长脑壳?”
    新初忙过来帮着提菜,在小融耳边细声细语道:“老婆,我错了,从今天起,我天天在家陪着你,再也不打牌了,莫在这儿吵,镇上上班的一会儿就要来了,看到了不好得。”
    小融知道新初这保证管不了多久,她看了看镇政府大楼,本想再发几句牢骚,嘴里动了几下,又忍住了。
    从那天晚上过后,新初确实安分了一段时间,每天晚饭后陪着小融在周边散步,也只有那段时间,他陪着她看过油菜花开,摘过田间草莓红,闻过荷花花香;他也跟着小融学会了做稀饭,熬鲫鱼汤,炒糖醋白菜......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小融似乎找到了她这一生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