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呼正是李书记发过来的，新初赶紧回卧室回了电话。
    “新初你在干嘛？”
    “没干嘛，在家里准备吃饭呢！”
    “也就是跟你说吃饭的事，刚才走的时候本打算叫你的，想到你又不喝酒，也就算了，现在你过来，一边吃饭，一边跟你说个事。”
    “李书记什么事？急的话，你电话里说了就是，我马上去办。”
    “这事也不急，在桌子上说也正好，好事情！你娃儿今天的好事情是接二连三的啊！就在宕州酒厂，我叫驾驶员过来接你，你过两三分钟下楼，时间差不多。”
    “我这就下楼。”
    小融刚把面条下了锅，听新初说又要出去吃饭，要是之前的话，又得生气骂他几句。但今天不一样，她听到的尽都是好消息，虽然即将听到的还不知是什么事，但李天书在电话里都说了，好事情！所以她这回没有生气，而是爽快地说了句：“你快点去嘛，吃了早点回来，还有，你肝喝不得酒，少喝酒。”
    “那这面条怎么办？”
    “喂狗。”
    新初满心欢喜地跑下了楼，楼道里传来小融一阵清脆的笑声。
    新初下了车，就有一漂亮的服务员带着她走进了最里间的包房。新初笑着对服务员说：“早知道是这个房间，就不用麻烦小妹带了，我来过。”新初说得没错，当年酒厂厂长淳小良请镇党委书记 胡德柱喝酒，就是这个房间，胡德柱带新初一同前往的，看到这个房间，新初就想起了胡书记，竟一时有些感慨，好久不见老领导了。哎，多好的领导，说离开就离开了。
    服务员嫣然一笑道：“大哥你知道房间，我也要带你，这是我的工作。”
    新初说了声“谢谢”，就听到李天书大声喊道：“新初，快来坐，坐下来我跟你介绍。”
    新初就在靠门的第二个位置上坐了下来。桌上也只留了这么一个空位置。
    李天书向新初介绍，坐在正中间的宕州酒厂厂长醇小良时，新初心想他认识这个人的，但他看到醇厂长并没有把自己认出来，也就并不作声。
    桌上还有一个人新初也认识，他正是坐在他位置旁边的，正是酒厂采购科董科长，可李天书介绍他时，却称他“宕州酒厂副厂长”。新初又看了他一眼，董副厂长马上点头说：“我们喝过酒。”新初才确认自己没认错人，心想这小子果然这么快提拔了。他叔叔一提拔，他也跟着提拔了。当初胡德柱就说一个采购、一个销售，都是酒厂的肥缺，不是一般关系是上不了的，一旦上了当副厂长那就是早晚的事情了。更何况那董科长还是县人事局董局长的侄儿！
    其他几位，新初并不认识，人家对他不大在意，他也并不刻意关注这些，不过礼节性地回敬了一杯酒。
    李天书明白酒桌上这些人的心事，他扯着他那沙哑的大喉咙道：“我这个办公室主任，大家可不要小看哟，搞不好哪天就会成了管你们的大领导。”他看着大家抬起头来，瞪着将信将疑的眼神，就把县委田行健书记来城东调研，当众表扬，三个县委常委争着都要王新初去县上的事，跟大家十分低调地吹了一遍。一桌人就纷纷站起来，要走到新初的位置旁边敬酒。前面胡科平部长、董启明主任要自己的事，新初下午才听李天书讲了来龙去脉，而杜泽轩部长要先借后调自己到县委宣传部的事，他也才在桌子上第一次听到。他一下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糊里糊涂地站起来，跟大家喝了一肚子酒，脑壳就更晕了。
    淳小良厂长就向新初问起了电话，淳厂长说的电话，其实也就是手机号码。新初脑子是晕的，但心里还明白，吐着酒气说：“打电话有时人不在家，接不到，还是传呼方便。”沾着酒气的嘴里，又清楚地吐出了一连串号码。
    新初饭没吃上一口，手机号却记了好几个。他把电话簿揣在裤包里，心想，虽然都是一连串阿拉伯数字，但总觉得人家那一串数字就要比自己这一串显得高大上一些。这一次，他开始想要一台自己的手机了。
    李天书分手时，还转过头来对新初说：“杜部那里如果现在是调，勉强可以考虑，他说是借，我看就算了，我觉得这个意见可以的话，我明天就回他，他等着我征求你意见后回话呢！”
    新初脑子里只有一串串手机号码，根本没听李天书说的话，嘴里却说：“李书记，就按您的意思回，就用您的手机回，我听您的，听您手机的。”
    新初下了车，驾驶员按了一声喇叭，车子就消失在夜色之中。而那喇叭声，仿佛也化作了李天书的手机铃声，清脆在回旋在新初的脑海。
    新初爬上楼，把门一开，就对直到阳台上的洗手间，吐了。他这一吐，心里一下就了好受多了。他并不像有些人那样，一喝酒就醉，一醉了就吐，一吐了就哭。他是吐了就轻松，而今天晚上，除了轻松，还有畅快，他不是哭，而是笑，大声地笑，开怀大笑那种。
    小融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就说：“叫你莫喝莫喝，你不听，这一下喝醉了安逸了。”
    新初大声笑道：“我醉了，我高兴。你以为我醉了就糊涂了？不，我清醒着呢！三个位置叫我选，我哪都不选，我就想选个手机。”
    小融也笑了，不是大笑，而是讥笑那种，说：“你这个样子，还选手机，就是手机买得起也打不起啊，你也不去问问，他手机话费有多贵？”
    新初扶着墙壁，偏偏倒倒地走到了洗衣台边，伸手打开水龙头，捧了一捧自来水喝了，感觉舒服多了，这才抬起头来，眼睛死死地盯着小融，大声说道：“话费贵怎么了，我偏要买，我买来把它别在腰杆上不打，让那些龟儿子也记我的手机号码。我还要买个有天线的那种，把天线扯到第三节，扯起喉咙管打电话，吵死那几爷子。”
    小融笑了，这次是真的笑了，大笑道：“天线就用不着买了，把你老家房顶上那根电视机天线拿来插起打，满街都听得到。”
    新初也笑着一把抱住了小融，把脸贴了上去。小融冷不防地，一口酒气就从一张嘴传到了另一张嘴，一股热气从一个身体传到了另一个身体。
    那笑声顷刻停止，整个大楼安静了下来。
    新初正想到手机的事，就有人来找他说手机的事了。
    第二天上午，新初刚把几个送签的文件处理完毕，小张就带着一个一手拿着手机，一手叼着香烟，与自己年龄相仿，又比自己稍矮胖些的年轻人走了进来，说：“这就是我们王主任。”
    那年轻人就把还还有大半截没抽的烟扔进了垃圾筒，顺手掏出一张名片，自我介绍说：“我是县电信公司负责业务的副总经理杨军，今天专程过来找王主任，是有一事相求。”说完又开始掏烟。
    新初忙站了起来说：“杨经理你也不要客气，我不也不抽烟，你有什么事先坐下来，直接说就是。”
    杨军见新初不抽烟，自己也没抽，又装回了渐烟盒，说：“是这样子的，王主任，公司在城区的基站都建设得差不多了，下一步工作的重点就是像城东镇这样的城郊结合部，我们要在这沿线建设基站，发展客户和相关业务。基站建设、线路建设等都牵涉到农民的的土地，占地不多，点位却不少，涉及的村组和农户都不少，需要王主任你的支持协调。”
    新初一听这话，感觉应该不是个小事，自己怕是作不了主的，就说：“杨经理，这个恐怕得我们的书记、镇长亲自协调才得行哟？你最好是去找找我们的书记、镇长。”
    杨军有些为难地说道：“我先就去找了雷镇长，他叫我去找李书记，我去找了李书记，他就这事找我们办公室王新初主任就行了，我叫他全权负责这个事。”
    新初有些诧异地说：“这怕不可能哟，按惯例，这么大的事，书记、镇长，至少也要镇分管领导，召集镇相关部门和相关村组干部会议，专门研究部署的，不可能就交给一个人抓的。走，你跟我一起再去李书记办公室请示看，恐怕还是得请他亲自出马才行的。”
    新初领着杨军上了楼，刚进办公室，话才说到一半，李天书就说：“新初不用说了，这事就交你牵头办。”
    新初知道村组的干部，尤其是与土地与钱有关的，牵涉到农民利益，都不好说话的，就说：“李书记，我协调不下怎么办？”
    李天书把烟往烟缸里一杵了三下，说：“没得那话，我安排的事情，在城东镇还落实不了，哪个不听你的，你跟我说，我亲自来协调，只是你要告诉他们，轮到我亲自出马时，就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了！”
    新初听李天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就像是拿到了尚方宝剑，说：“那就按书记的指示办。杨经理，还是到楼下我办公室商量吧，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李书记了。”
    “你的基站建在哪里？”
    “先从县城过来，没着国道一直到火车站，具体几个，要按规划来，但线路，沿途村组都要涉及到吧！”
    “那也没有几个村，组上的工作，由村干部去做就可以了，我给沿线村支书分别打个电话说说吧。”
    “光打电话怕是不行吧？我建议还是召集沿途村组干部开个会，我们公司在其他地方就是这样开展工作的，还有，会后我正好请大家吃个饭，算是拜个码头。”
    “就这事还要请吃饭？建基站，接线路，今后手机信号有了信号好了是好事啊，难道他们还不支持？他们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件事对大家来说，肯定是好事，但对大家来说是好事，不一定对个别人尤其是村组干部来说，就是好事。你眼中的好事，在他们眼中来说，也不一定都是好事。很多人评价一件事是不是好事，首先要看这件事能否给他自己带来好处，而不是给大家带来好处，给他带来好处的事，他认为是好事，他也才能够支持。否则，一切免谈！”
    新初被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杨经理搅得有些糊涂了，但他认为他说的又无不道理，就说：“那我们开个会吧，会可以开，但饭真的就不用吃了。”
    杨军就凑到新初耳边说：“王主任，你放心，这个我们公司是有专门的预算的，这个饭不但要吃，酒也还得要喝，公司还为大家准备了一份小小心意。”
    ”什么心意？'
    \"一人一张电话卡，里面还预存了50元钱的话费。”
    “杨经理你就不了解我们基层了，我们除了火车站、火电厂几个村上的个别村干部，差不多的人跟我一样，手机都没得，要你那个卡干嘛？”
    “这个卡里有钱，自己可以用，也可以拿去送人啊。至于王主任你，你没有手机？你没有手机怎么行呢？我这个手机没用几天你拿去先用到。”
    “我怎么能要你的手机呢？莫说手机这种贵重的东西，就其他任何小东小西，我都不会要的。”
    “我们公司为了开展业务，便于工作联系，每个人都是要发手机的，我这手机给你用，不是方便你，是方便我们公司工作的，没有手机，我怎么能找到你，找不到你，我们的业务怎么开展？”
    杨军一边说，一边拉开皮包拉链，掏出一把手机卡说：“王主任，这都是没有不带4的尾数是三筒或顺子的卡号，你随便选一个，选三个8的，发发发，三个6的，顺顺顺。顺子当然都是顺，选个678的，又顺又发。你先选好号，选了我马上给你装上就可以用，今后工作上的事再找你就方便了。”说完就把手机按在桌子上，掏出电池，取了卡，又选了一个666的卡号，动作熟练地重新装上手机，递给新初说：“王主任，就这个吧，领导一般都喜欢666，888太张扬太俗气了点。”
    新初没有接，杨军又拿回看了看，就把天线扯到了顶，终于有了一格信号，就说：“这里信号不是很好，到楼上可能要好些，所以我们才要在这些地方建基站嘛，就是为了大家有用手机有信号。”
    新初说：“手机你拿回去，会议还是得开，明天就开,具体是上午下午你等通知，卡的事情，你到时自己跟大家说吧。”
    杨军连忙致谢道：“王主任真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这样，手机就放在你这里，便于这段时间联系工作，你觉得不好用，工作结束后你再还我。手机电池应该还有两格，明天开会时把充电器给你送过来。”杨军说完，出门就走。新初抓起手机追了出去，大声顺道：“哎！杨经理……”
    杨军坐上车急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