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过年回家,村上抬回大衣柜;同学相聚,地坝畅谈小时候
作者:吴其言   回家过年最新章节     
    新初和小融回到王家湾老家,迎接他们的还是当年那只跟新初在床上睡过觉的小白,迈着老态龙钟的步伐。堂屋里的电视机响着,播放着各级领导走访慰问基层,给广大干部群众拜年的新闻。电视里的气氛热烈,堂屋却显得十分冷清。这个时候,新初母亲在灶屋里忙着做午饭,幺爸王道庆帮着烧火,他们没有时间去电视机前感受这冬天里的温暖。农村人吃饭的时间与城里人并不同步,而电视机的节目单基本上是按照城里人的规律来安排的。
    小融进了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搁在那张凉板上,进了灶屋,就看见小石头光着屁股腚子在地上爬着。她喊了一声:“幺儿,小石头!”
    小石头双手按在地上,就转过头来,望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又转过身子,向婆婆爬过去。就在小石头转过头来的那一瞬,小融就看见小石头红彤彤的脸上糊着几大块既像泥巴又像碳灰一样的东西,沾着鼻涕,湿漉漉的。
    小融一阵心痛,眼睛也湿漉漉的,走上前去,伸着双手喊道:“幺儿,妈妈这里来,妈妈抱抱。”她又冲着新初母亲喊道:“妈,这地下又冷又脏,您就让小石头在地上爬,不怕他生病啊?”
    新初母亲用筷子夹起沸水里的香肠,放在盘子里,顺手又搁在菜板上,说:“我们这农村的地,有什么脏的?它不但干净,还长粮食,养人呢!就是脏点有啥,小娃儿不怕那些,不干不净,不生毛病。小石头到了我们王家湾,他就没有生病过。”
    小融一把强抱起小石头,确实感到小家伙重了不少,沉沉的,又顺手递给新初说:“你来抱,硬是重了不少,我都抱不动了。”她走上前去,把一烧箕小白菜递给新初母亲,说:“妈,您让小石头打个光屁股,不冷啊?”
    新初母亲笑道:“你摸他屁股一下试试,看他冷不冷?他暖和着呢,比我心窝窝都暖和。”
    新初跟着说:“确实暖和,抱着他就像抱着个蜂火炉。薛老师不信,你来抱嘛!”
    小融说:“我才不抱呢,你抱着暖和吧,我把机会留给你。”
    新初家时吃饭,也没有人喝酒,不到半个小时就结束。大人一吃饭,小石头就睡着了,新初母亲抱过去,放进了被窝。小融帮着新初母亲收拾碗筷,新初一个看着电视。电视也就那两个台,千篇一律地放着过年的镜头。新初抓起遥控板,正要翻下一个频道,就听到外面有人喊:“新初回来没有?屋里有人吗?”
    新初一听就是王锐的声音,急忙跑出来,就看见王锐已经走到了地坝,后面还跟着钱程。新初笑着打招呼:“是你们两个啊,快进屋来坐坐。”
    王锐就要往屋里走,钱程站在地坝没动,嘴里说道:“干脆把桌子搭出来,在地坝坐一会儿,我们几兄弟摆一会儿龙门阵。”
    新初说:“那也好!”就跟幺爸一起抬桌子。王锐跟着进了屋,一手拿了一根板凳。王锐和新初从读高中时就相互走动,还帮着给对方打过谷子,在对方家里吃过饭。新初住坝上,王锐住沟底,两家的谷子成熟刚好就相隔那么三五天。
    钱程还没有来过新初家,还不是那么随便。他父亲钱来顺倒是来过,那是好些年前的事了,吃了盘肉丝,喝了罐咂酒,抬了一个衣柜。那个衣柜在新初去年春节回家过年后不久,村上又找人给抬了回来。钱程说:“你们现在不把衣柜给人家还回去,硬是要等到王新初哪天回河东乡当了党委书记才抬呀?”
    抬衣柜的还是当年那几个干部,只不过职务发生了变化,当年的村主任也就是王载军,早已做了村支书,当年的文书王铭权,成了现在的主任,民兵连长和计生指导员,职务没变,岁数却大了不少,抬起更费力了。王载军年龄最大,职务也最高,站在一边指挥着都有些费劲,生怕那个已经掉了螺丝的门板撞在尖尖石头上撞烂了,搞不好还得赔一个新的。他嘴里一边说着“轻点,轻点,小心点”,一边又骂骂咧咧道:“当年你老汉抬起走,现在看到人家新初有出息了,又叫抬回来,横说竖说都是你两爷子在说。”
    两个衣柜正好把堂屋隔成两大间,里面做卧室,外面做饭厅兼客厅。之前一个衣柜隔着,看上去总有一个大的缺口,小融坐在凉板上就能看到里面床上的罩子,心里总有一丝丝莫名的尴尬。
    小融出来与王锐打了招呼,王锐低声对新初说:“我读书的时候最怕美女了,尤其是小融,见到她心里都发慌,有一次刚从厕所出来的黄葛树下碰到了她,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就说,‘你上厕所啊’,小融一愣,也莫名其妙地回了一个‘嗯’字,还是你胆子大些,把她追到手,还娶进了屋,我现在看到她也不紧张了。”
    新初就捂住嘴笑了,小融脸红了,说:“我有你们说的那么夸张吗?”
    新初就指着钱程给小融介绍道:“这就是钱程,我和王锐初中时的同学,现在河西乡做副乡长。”
    小融说:“钱乡长我们在河西场上见过。”
    钱程就说:“我都差点忘了这事了,看来还得多聚聚,这人啊是越走越亲,必须经常走动!”
    王锐说:“钱程现在是河东乡的常务副乡长了,这家伙爬得快哟,照这样下去,要不了两年怕就是我们乡的乡长书记了。”
    新初说:“钱程不耿直,有了好事也不说一声,那说多走动。”
    钱程看上去有些谦虚,说:“这些事情,怎么好意思给你打电话呢?”
    新初母亲一手提着茶瓶,一手拿着搪瓷盅走了过来,说:“我给你们倒点开水,喝了热火。”又冲着屋时喊道:“老幺,你把屋里的火炉子提出来他们烤。”
    小融就起身回到了屋时,从行李中取出一袋纸杯,取了几个出来,说:“用这个吧,我给你们几个一人倒一杯。”去年春节,小融就发现了这个问题,大家都用一个搪瓷盅喝水。新初母亲一个劲儿地叫她喝水,她一个劲儿地说:“不渴,不渴,我不渴,你们喝!”新初明白小融的心思,但他就是没有明白过年回家时多买一些纸杯。
    新初问:“王锐你现在呢,怎么样?”
    王锐说:“我那个工作呢,只是每天把自己的任务完成就是了。生意还好,化肥农药很好卖,老百姓都信我,我那里反正是有钱无钱都能买到东西。”
    新初说:“你这个人实在,适合做生意。”
    新初母亲说:“娃儿,当初你还不想进这个单位呢,说专业不对口,还是大妈说对的嘛,这世上哪有什么事都如你所愿的,先找个饭碗端在手上再说嘛,现在你挣大钱了,大妈就为你高兴呢!”
    新初就说:“妈,王锐的事,您怎么比我还清楚呢?”
    王锐笑道:“这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爸妈都住在我涌新镇上,每年过年都在镇上过年,初二三的回老家烧完香就来找你,可你初二就走了,几年都见不到你,我两兄弟没机会说上话呢!”
    新初这才知道,王锐当年高考没上线,求着新初父亲去县城找到吴少君。新初父亲进了城,却觉得自己无脸见人,就找了个理由回避了。新初母亲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了亲家母。吴少君当时还在县纪委做办公室主任,回家看到李姨来了,甚是热情,并问旁边的王锐是谁。新初母亲为了打动吴少君,就说他是新初。吴少君没有一丝怀疑,当即拨了两个电话,从招生办做好的方案中挤出了一个渝都建院建筑专业的委培名额。吴少君之所以要为新初选一个建筑专业,她觉得这个专业今后好找工作,就是找不到好工作,自己干也可以挣钱。再说,王叔叔当年在三江镇搞建筑搞得风生水起,新初弟弟应该继承了他的基因,学建筑有基础。只是当王锐喊了一声“姐”的时候,吴少君心里想,新初怎么长大了就不如小时候那样乖了呢?最后,她把这个原因归结于农村,觉得农村条件差,再乖的娃儿放在农村带,都会越长越孬的。
    王锐也是个聪明人,他大专毕业时,正式的都不好分配找工作了,他一个委培生更是难上加难,他这时又想起了新初母亲。吴少君尽管知道王锐不是新初,但热情善良的她还是帮忙帮到底,还是给王锐找到一个岗位,尽管没留在城里,专业也不对口。
    新初笑道:“妈,您的工作做得硬是隐蔽啊,不但瞒住了少君姐,连我都不知道。”
    新初母亲笑了:“我把你也带去了,你少君姐委培都有可能不会帮,更没有后面找工作的事了!”
    王锐说:“所以说我大妈是个好人,她这也是善意的谎言。”
    钱程说:“李姨,今后我有什么事也找您老人家帮忙,当晚辈的在这里先谢了!”
    新初母亲说:“要说谢,我还得先谢你呢,没有你帮忙说话,村上那几爷子能把衣柜给我抬回来?”
    钱程忙回道:“李姨,如果真要谢,还得谢张胜书记,这衣柜,还是在他的亲自过问下抬回来的呢!”
    新初望着钱程说:“兄弟,不管怎么说,这建议是你提的,张书也不要拒绝。”
    新初母亲补了一句:“他这叫良心发现!”
    钱程显得有些愧疚,说:“新初,我们两兄弟,衣柜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我表姐超生的事,你还帮了我的忙呢,这个情我一定得还上。”
    王锐在一旁笑道:“钱乡长,你这哪里是还情,你这叫父债子还!”
    钱程忙说:“王锐兄你就莫火上浇油了嘛!”
    新初忙说:“我们父母之间的事,确实不用再提了,他们身处那个年代,很多事情也是身不由己啊!我们做晚辈的,都要尊重、理解和包容,一切都要往前看!”
    王锐说“钱乡长,是前面的前,而不是钱程的钱!”
    钱程说:“前程的前,也是那个前,前面的前,前途的前!”
    新初说:“那我们三兄弟以水代酒喝一杯吧,祝钱乡长前程似锦,祝王锐兄钱途无量!”
    三人一饮而尽。
    祥兴小融老家,小融的大哥薛建军、大嫂陈静带着儿子薛扬,都回来了。他每年初二都回一趟老家,跟活着的父母一起过年,为死去多年的母亲,还有那些已经叫不出坟头烧香。打头的正是小融爸薛道成,他的积极性最高,也只有他把坟头认得最全。当他点上香火后,就从薛建军开始依次磕头作揖。不要看新初大年初一在老家把头磕得个“嘣嘣”响,在祥兴他去显得有些冷淡,好像在祥兴的坟头不过是一个个长满的茅草的土堆,而在王家湾,那土堆里才埋葬着保佑他的先人。
    小融大姐薛小棉带着女儿独自回来的。
    按惯例,薛家几姊妹每年初二都要回家过年,等小融和新初回来后,一家老小初三一大早吃了汤圆,再去后面的坡上给先辈烧香,回来在贴着春联、挂着两个大红灯笼的门前合个影,照个全家福。不知怎么回事,今年的初二午饭过后,小融和新初并没有回来。薛老汉似乎对小融和新初回不回来并不那么在乎,嘴里只是一直念叨:“我的压岁钱还没有给小石头呢!“
    小融妈明显的有些不高兴,闲下来就骂一句:“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不回来算了,不回来还清静些。”当她初三的上午,在看春晚重播节目中打了个瞌睡醒来,又重复性地骂了一句农村经典名句后,小融就走进了堂屋,大声说道:“我是说耳根子一路上都在民烧,原来是有人在骂我呢!妈,您现在又把我一盆水泼出去,我又回王家湾了哈!”
    小融妈瞪大了眼睛,问:“小石头呢,他怎么不回来看外婆呢?小石头都不回来,哪个稀罕你回来。”
    小融的笑有些狡黠,说:”妈,我不是怕把你累着了吗?我就让小石头一直在王家湾累新初的妈。“小融妈也笑了,说:”哪有你这样当媳妇的?下次去了记得把小石头带回来,一会儿照全家福,就差小石头一个了。“
    薛小棉站在一旁,本想说自己家里那位不算人吗?还差一个呢,又一想离都离了,提这些又干嘛呢?
    大嫂说:“小石头不回来,你们莫说,硬是不好耍,算了哦,下午还是到大老表家打麻将哦。”
    薛建军是单位上的“一把手”,也是节假日班的表率,为了小融和新初,他已经多等了一天,说明天就要回单位继续值班,陈静笑他哪像个局长,就是单位的一个“丘二儿”。新初说:“大嫂话可没那么说,今年我都跟往年不一样了,明天也要回去值班呢!”
    薛道成说:“年轻以工作为重,是对的,你们该忙的各自去忙。”
    第二天早上一人一碗汤碗吃了过后,新初、小融和大哥大嫂就各自朝着相反的方向回各自的家。薛小棉厂里暂时没事,要不是上班,她也不想回厂里那个家。小融妈为小棉离婚正生着气,心里叹道:“自己想看到的他又不来,来了也要走,不想看到的人,却老是在你眼前打转转!”嘀咕一阵,就坐在沙发上烤火看电视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