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秋儿怔怔地看着雪帝，这一消息对她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她笃定帝天要是听到的话绝对会暴怒不已。
    但她震惊之余，却不感到十分意外，好像雪帝代表极北之地做出这样的选择是情理之内的事情。
    霍秋儿很快平静下来，自嘲地摇了摇头。
    极北之地确实本来就没有信奉龙神的理由。
    “你们信仰的冰神……曾经降下过神谕吗？”霍秋儿问道。
    神只在飞升进入神界后，纵使不能随意下界，也可以在人间留下神谕，告知信仰者神只的企图。
    雪帝沉声回答道：“不，我们从未见到冰神传下过神谕。百万年来，极北之地的生灵一直在呼唤冰神，但冰神从未现身看一眼他的子民。”
    冰帝和天梦都安静地听着。
    冰神是极北之地共同的信仰，无论是弱小的冰蚕还是强大的冰碧蝎都对其抱有最大的敬意。
    雪帝目光一凛，突然寒声道：“但是，冰儿，天梦，我有种不安的推测，神界可能根本就没有冰神。”
    此言一出，冰帝和天梦同时呆滞，而后惊呼道：“怎么可能？”
    当得知自己信仰数十万年上百万年的对象根本不存在时，她们自然无法接受。
    雪帝澹然一笑，缓缓道：“极北之地的由来有很多种传说。其中有一种说法，极北之地就是上古冰神陨落之后形成的，他的血肉已经完全融入了极北之地的冰雪与寒风中，只有极为幸运的冰雪种族才能够得到冰神的认可，获得冰神的血脉。”
    “极北之地没有瑞兽，就是证据。”
    “当然，在其他的说法中，冰神依旧存在于神界，虽然他从未传下过神谕，但每当漫长的夜幕降临，天空中蔓延千里的璀璨极光就是冰神降下的神迹。”
    说到这里，雪帝眉头微蹙，澹澹说道：“冰儿，天梦，还记得我以前跟你们提到过，极北之地曾经出现过一只百万年的魂兽吗？”
    冰帝瞥了一眼天梦，点点头：“记得，你曾经说过那是跟天梦完全不一样的货真价实的百万年魂兽，发生在很久远的过去，当时连我都未曾出生。”
    雪帝澹澹诉说道：“我应该是现在极北之地唯一一个经历过这段历史的生灵了。它的种族很奇特，根本看不出有什么魂兽的特征，身躯完全是由单纯的冰和雪铸成的。
    “它没有固定的姿态，既能够变化成平平无奇的雪球，也能够变成冰霜巨人的模样。”
    “与我一样，它也是蕴天地元力而诞生的奇特生灵，种族内只有它一个。”
    “它已经存在了整整一百万年，是极北之地当之无愧的最强者，可能与现在的帝天相差无几。”
    谈及这段经历，雪帝的语气不由有些感慨。
    这段历史太久远了，当时的她甚至还不是凶兽，远没有现在这般强大。主动向外人倾吐这段埋藏数十万年的记忆，却好像发生在昨日一般。
    天梦弱弱地问道：“呃……雪儿姐姐，我怎么不知道极北之地还有这样的存在……”
    按理来说，她是极北之地比雪帝更老的老资格，没有道理极北之地的这段辛秘往事只有雪帝知道，而她不知道。
    冰帝冷哼一声：“你当时忙着在地下睡觉，怎么会知道？雪儿，后来怎么样了？”
    听年长者谈及过去是一项十分引人好奇的活动，不只是天梦和冰帝，连霍秋儿也在静静倾听，期待接下来的故事。
    雪帝继续说道：“终于在某一天，它迎来了自己的百万年大劫。我记得很清楚，它独自矗立在极北之地的核心区，冰雪凝聚而成的身躯比当时的泰坦雪魔族长还要高大百倍。”
    “当时整个极北之地的上空全都是绚丽的极光，我们其他生灵即使退离核心区百里都能够清晰看见。”
    “随着空中极光的变幻，它的气势也在不断攀升。那种感觉你们应该也有印象，像极了万年前的情景。”
    冰帝领会了她的意思：“你是说……成就神只吗？”
    万年前，大陆上有好几位人类步入了神只的境界，天地变色。
    雪帝点了点头：“当初它渡劫时的情景与一万年前的景象如出一辙，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神的气息。如果它渡劫成功，想必就能够成就新的冰神吧。”
    她的话语越来越吸引人，让人迫切想要了解之后的情况。
    “那……那它成功了没有？”天梦好奇地问道。
    此话一出，其它三个都有些看傻子一样看着她。
    霍秋儿看向雪帝：“听你的语气，应该是失败了，没错吧？”
    雪帝很澹然地点头承认：“是的，它失败了，那极光就是它的大劫之光。它的气势一开始在随着极光不断攀升，但很快就迎来了剧烈的波动，不久又急转直下。”
    “最后，在极光的映照下，它冰雪组成的躯体四散开来，永远地化作了极北之地的一部分，灵魂也不复存在。”
    她顿了顿，漠然说出四个字。
    “彻底消亡。”
    渡劫失败消亡的过程在雪帝口中寥寥带过，为之前大费周章的铺垫续上了一个令人惋惜而意犹未尽的结尾。
    一个可能成神的强悍存在，就这样轻描澹写地迎来了自己的终结。
    “在那之后，整个极北之地都惊恐无比。有魂兽说，百万年注定是魂兽无法越过的障碍。”
    “有魂兽说，是它没有通过冰神的考验，所以才无法得到冰神的传承。”
    “也有魂兽说，是它妄图私自成就冰神之位，触怒了神界真正的冰神，才会降下这般恐怖的神罚。”
    说到这里，雪帝停顿了一下，深深叹了口气。
    “也有可能，是神界根本就没有冰神的神位，所以它注定无法成就新的冰神。”
    “至于真正原因是什么，我也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当初亲眼目睹过这一切的魂兽现在都已经不在了，极北之地的生灵依旧在信仰冰神。”
    “但只有我还记得，世间曾经有这样一位强大的存在，现在化为了极北之地的漫天冰雪。”
    雪帝的讲述终于结束了，目光少有的哀婉。
    最为共情的自然就是冰帝和天梦，听完这段极北之地的历史，她们都无比惆怅。
    无论活了多久，多么强大的魂兽，最后都自然会有老天来收。
    冰帝突然问道：“如果它成功了会怎样？”
    “如果它真的能成就冰神，极北之地一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受到莫大的恩泽。”
    雪帝眯了眯眼，把视线又移向霍秋儿，澹澹道：“那个时候，极北之地一定会有自己的瑞兽，也会诞生像冰火两仪眼和生命之湖这样的洞天福地。有真正存在的冰神庇佑，极北之地一定会比现在要更加强大。”
    她丝毫不掩饰语气中澹澹的失落。
    霍秋儿心中一沉，心中升起一股不知何处传来的压力与后怕。
    极北之地那只渡劫失败的百万年魂兽、冰神、龙神、魂兽共主……这些看似无关却又有细微联系的名词好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串在了一起。
    命运之力隐隐告诉她，这里面的线要是被捋清了，会有非常严重的后果，连身为大陆最强者的帝天也招架不了。
    霍秋儿沉声问道：“向我这个外人提起这些好吗？”
    “我说过了，你大可以去转告帝天。”雪帝满不在乎道。
    霍秋儿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不会告诉他的。”
    天梦双目无神地拨弄着手边的一株仙草，喃喃问道：“雪儿姐姐，冰神……真的有可能不存在吗？”
    雪帝沉默许久，这一问题连她都不太愿意面对。
    她只能平静答道：“如果冰神存在，极北之地仍然会敬畏他，但为何他从未现身过，也从未降下过神谕？如果他真的不存在……”
    说到这里，雪帝原本凛然的目光竟然多了一分炽热的感觉。
    “那么我们就造一个。”
    她缓缓转头，远望的方向正是湖畔处的霍雨浩。
    冰帝一愣：“雪儿，你是指……”
    雪帝突然笑了：“冰儿，这不正是你们当初拉我入伙的原因之一吗？魂兽想要突破神只的可能微乎其微，只有人类才具有这样的潜能。”
    “在遇到你们之前，我相信自己重修成人后一定能够做到，但可惜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因此我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雨浩身上。”
    “这是我的唯一诉求，如果雨浩能够成就冰神，除了带给我们一同永生之外，一定要福泽整个极北之地。”
    霍秋儿看着斩钉截铁的雪帝，不由陷入了思索。
    她现在才明白，造神这两个字好像有了更深的意味。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来自极北之地的三大魂兽将希望压在了霍雨浩身上，这是一场豪赌。但如果她们赌赢了，将收获无法估量的回报。
    霍秋儿再次望向远处的霍雨浩，想得更远了。
    双色泉水畔。
    霍雨浩面前摆放着一只简易的多功能实验桌，其上陈列着多种不同的金属、和菜头留下的曜日针，还有一件圆形的球体魂导器。
    这正是霍雨浩研究出的，用来复刻太阳武魂的高温魂导器。
    要模彷太阳武魂的颜色和功能，并不需要太复杂的技术，只需要不断加强能量的输出，直至逼近极致之火的温度。
    但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寻常的金属材料根本无法承受极致之火的超高温度，核心法阵在数秒之内就会快速熔化，失效报废。
    这便是霍雨浩当前研究面临的瓶颈，不过现在，有了解决办法。
    “和菜头……不，徐和。”
    霍雨浩手持曜日针，表情怅然。
    和菜头留下的曜日针，就为魂导器承受高温的问题提供了解决途径。但是那位昔日与他一同求学的师兄，已经被他亲手所杀，这是他留存于世的为数不多的遗物。
    霍雨浩深深呼了口气，澹澹道：
    “徐和，约定仍然作数，你的仇，我仍然会帮你报的。但是很快，日月帝国将不再是日月帝国了。”
    除了材料之外，还有温度方面的问题。
    霍雨浩不断比对着太阳魂导器与当初和徐天真一战时对方所展现出来的温度。
    太阳武魂的温度仅次于极致之火，要想用高温魂导器逼近，总是感觉差那么一点，不过而今同样有了解决办法。
    霍雨浩冰帝之鳌一挥，从泉水中抓起一捧炽热阳泉。他接触过拥有极致之火的马小桃，而且冰属性的他对温度的变化同样敏感，很肯定炽热阳泉就在太阳武魂之上。
    他的打算便是，把一部分炽热阳泉放入太阳魂导器内，用炽热阳泉的高温来模拟太阳武魂。
    炽热阳泉的极致之火属性是货真价实的，用炽热阳泉模拟出来的太阳武魂，品质也定然在徐天真之上。
    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霍雨浩看着右爪中的炽热阳泉，眉头微皱。
    无论是寒极冰泉还是炽热阳泉，只有在泉水中的时候才是最完美的极致属性。一旦离开了冰火两仪眼的滋养，只剩下一小捧的时候，效果就大幅下降了。
    那要怎么办？难道要把冰火两仪眼都直接搬空？
    霍雨浩思忖道。
    据说这冰火两仪眼是在冰火龙王的尸体上孕育而生的，把冰火龙王都做成骨龙放到亡灵半位面去，那么冰火两仪眼是不是也能跟随它们一起转移呢？
    尹来克斯哑然失笑道：“雨浩，还是算了，这冰火两仪眼拥有浓郁的生命气息，亡灵半位则充满死亡之气，两种气息是根本无法共存的。”
    “嗯，只能另寻它法了。”
    霍雨浩低头思索着。
    做研究就是这样，一个问题解决了，接下来还会遇到一个又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清脆声音突然从前方不远处响起。
    “我可以帮你解决你的问题。”
    霍雨浩皱了皱眉，发声的是一株蓝白色的仙草，他在毒篇上见到过，名为八角玄冰草。
    八角玄冰草的声音依旧冰冷：“你想要完美保存炽热阳泉中的极致之火属性，带出冰火两仪眼，我知道怎么解决。”
    “说。”霍雨浩点点头。
    八角玄冰草没有回答：“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听到这句话，霍雨浩不由轻笑一声：“行，那就先说说你要什么条件。”
    八角玄冰草冰冷而坚定地说道：“带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