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正午,大地上漫天风雪,鹅毛大的雪花被风吹得乱舞,打到人的脸上隐隐生疼。
在瓦岗寨西面四十多里地方有个山谷名叫跳虎峡,峡中有一条宽两里的山谷,山谷的两边是高耸的群山,如果要到洛阳,这是宇文化及唯一可走之路。
此时山谷的深处,一员身高八尺的大将当头而立,他的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士兵。
这悍将正是瓦岗寨的单雄信,单雄信身披铁甲,手提马搠,骑着一匹大青马,远远见到宇文化及的兵马行近,他一声令下:“击鼓,出击!”说完已经一马当先,向着谷口驰去。
宇文化及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的队伍刚刚来到谷口,便听到谷内鼓声震天,漫山遍野的征旗竖起,一队队的人马鱼贯而出,在谷口空邝之处列起阵来。
宇文化及看见当头一名身材魁梧的大将用手中的马搠向着自己指来,打雷似的声音喝道:“瓦岗寨单雄信在此,来者留下买路财!”
宇文化及和郑婉相对苦笑,郑婉叹道:“不该来的终是来了,只盼望都丞的兵马能及时赶到,否则,只能听天由命了。”宇文化及早已派人北上去通知王世充,恳请王世充派兵来接应自己,现在王世充的人马未见,倒是瓦岗寨的兵马已拦在了前面。
风起云涌,英雄辈出。
宇文化及知道已无退路,他也是狠辣之人,当下命旗挥出,手下的各将迅速组织了起来,一个个的阵势摆了出来,宇文化及朗声喝道:“小的们,过了前面就可以到洛阳了,到了洛阳就可回家了。现在贼人不让我们回家,我们应该怎么做?”
这几句话传了下去,军中顿时引起了一阵的骚乱,军中各人离乡已有两年,眼见就要回家了,现在给瓦岗寨之人拦着,顿时怒火中烧,齐齐将手中的兵器在地上顿了起来,有人叫道:“我们要回乡,谁拦谁死,我们大家都拼了。”
瞬时间就像水落热油,喧哗声震耳欲聋,宇文化及手中令旗向着瓦岗寨的阵营一指,“轰”的声响,一队队的人马向着单雄信冲去。
单雄信手中的马搠一挺,领着人马仰了上去,在这山谷口顿时杀声震天,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
宇文化及坐镇中军,命令一道道的传了下去,他的军队本是精英,加上粮草又将尽,人人都知道到了生死存亡之时,倒也拼死力战,一鼓作气之下,竟将瓦岗寨的兵马杀得人仰马翻。
单雄信的一支马搠上下翻飞,已挑下了敌军的几员大将,当他杀得正是兴起时,忽然发现身边的人数是越来越少,回头看时,这才发觉瓦岗寨的兵马竟被赶得漫山而溃。
单雄信见状,心中不禁大怒,他双眉竖起,口中大声的连连呼叫,却是没法止得住瓦岗寨的兵马连连后退,而自己的身前的敌军倒是越来越多,渐渐成了围困之势。
单雄信又刺杀了几名士兵,发觉是已经不对劲,他也不再恋战拨转马头就走,一直退入了谷中几里,才收笼溃兵,他望着身边脸上满是惊恐的士兵,一股羞辱感涌上心头,叹道:“终是乌合之众,本以为以逸待劳可以轻松取胜,却想不到竟会被犬一样赶得满山奔走。”此次交锋,只几盏茶的功夫,瓦岗寨便折损了差不多两千多人。
首仗胜利,宇文化及的心中大喜,更是信心满满的,当即令道:“全军出击,过了瓦岗我们就可以回家了。”麾下兵马顿时嚎嚎而叫,俱呼喝着向前冲杀。
单雄信不可置信地望着杀了上来的敌军,心道:“一鼓作气,现敌人以衰兵之势,只怕是拦他们不住。”当下指挥着刚刚列好阵的瓦岗寨兵马缓缓而退,避开宇文化及的兵锋所指。
单雄信退了一里左右,身后的兵马渐渐密集,他手中的马搠一指,朗声喝道:“小的们,俱打醒起精神,敌人已是强弩之末,我们就在此和他们决一死战。”
在这两里多宽的峡谷中,单雄信所领的大军再次和宇文化及的军队交锋了起来,顿时厮杀之声震耳欲聋,天地间为之变色,血肉残肢横飞。
宇文化及的阵中,此时冲杀出了一骑,马上之人白发苍苍,身上也不披甲,一袭青衣,手上舞着一把大关刀,却是郑婉,她的马匹奔腾,瞬时便已冲入了单雄信的阵中,郑婉的大刀飞舞,犹如关公下凡,长刀在阵中扫过,竟无人可挡一合,一盏茶的功夫,便已杀出一条血路,吓得瓦岗兵见她冲来纷纷避之不及。
单雄信见状不禁心中大怒,拍马上前,手中马搠向着郑婉的脑袋刺去,二人硬桥硬马,乒乒乓乓的战在了一起。十多个回合过后,单雄信的心中叹道:“想不到一介老妇竟是如此勇猛,老子的脸今天怕是丢大了,竟然不是一名妇人之敌。”
二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单雄信的双臂已被震得麻木,提着的马搠似有千斤之重,心知不是对手,于是掉转马头便走,郑婉可不肯轻易地就此放过他,双脚一夹,跨下之马吃痛,撒开四蹄向着单雄信追去,追了几十米临到近处,她手中的关刀闪电般向着单雄信的背后劈下。
郑婉眼见就要将单雄信劈于马下,忽然觉得眼前寒光闪动,一支箭如电般已射到了她的眼前。郑婉暗叹可惜,手中的长刀收回,当的一声将利箭拨开,却想不到寒光连闪,利箭一支接着一支的不停射到,竟是九子连珠之法。
只见前面一名三十多岁的战将让过单雄信,一把长弓连拉,利箭如雨,腰间所挂的箭袋瞬时便已射空,原来却是瓦岗寨的王伯当。
王伯当的武功一般,但却是一名神箭手,他的九子连珠之法纯熟无比,箭箭俱射向郑婉的身上要害。
郑婉的长刀挥舞,叮叮当当的已将射来的利箭叩飞,王伯当一袋箭了,见无法伤得了来将,当下反手从背上又抽了一扎箭下来,依然是连珠射出。
郑婉刚将来箭叩飞,忽然听到跨下的马匹一声哀嚎,只见一支利箭已在马匹的左眼射入,马匹的前脚一屈,向前便倒了下去。
郑婉的身形忽然从马背上跃起,纤瘦的身躯如一道轻烟似的,一掠几丈,途中脚尖在地上一点,已跃到王伯当的跟前,漫天的刀光居高临下地向着王伯当当头劈下。
单雄信在王伯当掩护下,刚刚回到本阵,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回头看时,却见到王伯当已被郑婉的长刀一刀两断。
单雄信望着王伯当断成两截的尸首跌落马下,心中既是悲伤又是惊恐,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郑婉将王伯当斩杀,身体一翻,已跃上王伯当的马背上,疆绳一紧,又向着单维信杀来。单雄信此时已是心胆俱裂,那里还敢应战,只能是挥动手中的马鞭,用力抽在马臀上,全速向后而走。
阵中的兵马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于是战场上便出现了一幕奇观,吆喝声中,单雄信被郑婉追得惶惶而逃。
宇文化及见状,也不多想,令旗挥动,指挥着大军全力冲杀,瓦岗寨的兵马没了主将,各自为战地抵抗了一会,“轰”的一声便被冲得四散而溃。
宇文化及的兵马轻易便将瓦岗寨的大陈凿穿,当下更不打话,俱是快马加鞭地向着洛阳的方向奔走,半个时辰之后,士兵的强弱便已分明,前军聚在宇文化及身边的只剩下了三万人左右,而另外的三四万人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队伍连绵几里。
徐恩标是郑州人士,他领的兵马俱是家乡弟子,随杨广南下之时有两万多人,这两年来逃的逃,死的死,归他指挥的麾下人马就只剩下了一万人左右。
他见前军和瓦岗寨的兵马交战得异常顺利,心中倒是多了个心眼,心道:“瓦岗寨有心要拦着我们这支队伍,绝不会如此拉跨的,前面只怕陷井重重,我们犯不着为了宇文化及送命。”于是悄悄的传令下去,命令自己的兵马不紧不慢地吊在宇文化及前军的身后,远远默默地注视着前面的战况。
徐恩标的猜想不是没有道理,这条山谷有八九里长,两边是密林群山,正是藏兵的绝佳之地。
此时在山边的密林中,尤俊达领着三万多的兵马已是静待多时,他待宇文化及的三万人马从眼前跑过,当下一声炮响,密林中征旗竖起,一队队的兵马从中杀出,将宇文化及的兵马拦腰截断。
宇文化及领着三万人左右在前面突击,忽然听到后面传来震天的厮杀声,知道后军已中了埋伏,但他的兵马已冲出了山谷,前面已是一马平川,当下再也顾不了后军,只是催促着前面的三万人马快速突进。
徐恩标望着前面的瓦岗寨兵马,而身后也传来了阵阵的马碲声,他长叹一声,对着身边的偏将苦笑道:“各位兄弟,我们只怕是陷入重围了,想要回乡多是痴人说梦,是战是降,请大伙早做定夺。”
众将默不作声,良久,一人苦笑道:“徐将军,沿路而来俱是残败之像,鸡犬不鸣,回到家乡只怕也是一样,不如降了吧,起码在瓦岗寨之上可能还有果腹之食。”
片刻,徐恩标的阵中响起了一阵阵的叫声:“请降,请降,我们降了瓦岗寨。”乒乒乓乓的声音不绝于耳,俱是军中士兵将兵器抛在地上之声,宇文化及的后军三万多人齐齐降了瓦岗寨。
郑婉快马加鞭,望着单雄信一路追去,单雄信头也不回,只是不停地挥动马鞭,二骑一前一后很快便已脱离大队,转过一个山头,单雄信的马匹向着旁边的一座山岗驰去。
山岗上摆着一张茶几,几边坐着几人,正气定神闲地手持茶杯望着山下的战况,忽然见到单雄信被个老妇赶着驰上岗来,坐着的人中一人嚯地站了起来,失声笑道:“单将军,怎么这样狼狈?被个妇人追得满山奔走。”
单雄信望去,发现原来是侯君集,他身边坐着的几人,正是杨天鹏和程咬金等人。
单雄信气喘吁吁地立定马匹,满脸通红尴尬地道:“侯兄莫要笑我,这妖妇不同凡响,伯当已折在她的手下。”
听到王伯当已死,杨天鹏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已经十多丈外立定马匹的郑婉,沉声道:“来者何人?瓦岗寨杨天鹏在此恭候大驾。”
郑婉手中的长刀一摆,双手一拱,朗声道:“你就是杨天鹏?大名贯耳久矣!想不到在这里见到阁下。妾身名叫郑婉,黄雀中人,见过杨公子。”
听见老妇自称黄雀之人,程咬金的眉头皱了一皱,轻声在杨天鹏的耳边道:“天鹏,这黄雀可不简单,势力遍布天下,江湖中人闻之色变。”
杨天鹏轻轻地点了下头,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已经长身而起,朗声喝道:“管她黄雀黑雀,敢杀我瓦岗兄弟,你就受死吧!”随手抓起茶几边靠着的弯刀,身形一闪,人已凌空跃起,双手持刀高举过头,刀声破风如雷,刀影向着郑婉的头上劈下。
郑婉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也不敢怠慢,双手持刀迎了上去,只听得当的一声巨响,郑婉的心中大震,双手险些拿捏不住刀柄,跨下之马更是蹬噔的退后了几步。
杨天鹏的身形依然是在半空之中,手中弯刀一刀接着一刀,闪电般劈向马背上的郑婉。
郑婉接了杨天鹏一招后,心中已知自己不是对手,本想转身就走,但见杨天鹏的弯刀如鬼魅般杀来,自己根本就没机会转身,当下只得挥舞起关刀,拼起全身的功力来迎敌。
当当的几声过后,郑婉的手掌已经被震得裂了开来,鲜血不断的滴了下来,郑婉心知不妙,但却苦于被缠住没法脱身。
此时杨天鹏的弯刀又已从她的身侧劈来,郑婉把心一横,左手持刀向着杨天鹏刺去,却见杨天鹏身形轻扭,已避过长刀,弯刀闪电般砍在郑婉的手臂上。
只听到郑婉一声惨叫,持刀的左臂已被杨天鹏一刀切断,手臂连着大刀当的一声掉到了地上,郑婉忍着巨痛,双脚用力一夹,跨下之马转头向岗下奔下。
杨天鹏轻轻地落到地上,他也不再追赶郑婉,只是神情有些落漠,沉声道:“以为黄雀之人可谌一战,想不到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