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柏欲盖弥彰,大雪落下寒霜。
国师府白皑皑一片。
“她呢?”
时安随意用根玉簪绾起一头白发,净手后便坐在书案前,为她虔诚抄写千字祈文。
死士恭敬回到:“林二小姐一直都未出府,大人您别再去搞什么偶遇了。”
一头白发整天游手好闲出现在林府门口,老是惹的附近百姓频频侧目。
那林将军都加强府中防卫了,府上侍卫多了一波又一波,这防的是谁,太显而易见了。
时安:“……”
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这个时候她估计还在睡觉。
书案上厚厚一沓宣纸。
他要为林穗抄千字祈文,他眼睛又看不见,只好叫人在旁候着,以免抄错提醒一下他。
但是凭借感觉,一个字都没抄错就是了。
这众生万象他都能临摹一二,唯有她,他迟迟不知该如何落笔。
于是,千字祈文里,句句不提她,却字字都是她。
直到那千字祈文最后一行话快落下时,身侧死士看了都有些忍俊不禁。
自封为妻??大人还真是一往情深啊…
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那千字祈文最后一行写着——
‘吾妻虽笨,但命似王八’
时安写爽了,因为整篇都是写她命比那王八都要长。
她很笨,笨到看不清他的心意。
可惜她不知道。
幸好她不知道。
活得久点好啊,久到看遍这千山万水。
久到将八荒走遍任游那四海。
身侧死士瞅了几眼,险些笑死,怎么会有人用王八来比喻自己的心上人啊……
大人与那林二小姐厮混几日后,思想都这么清新脱俗了?
渐渐地,时安总感觉眼睛似乎可以看清东西了。
“铜镜。”他言简意赅。
能看见东西了,不是好事。
时安顿感不妙,这双眼睛,不要也罢。
身旁死士讶异看着这幕,惊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那白发转变黑发,仅仅只是顷刻间的事。
看见铜镜自己那一头黑发后,时安哑然。
手上玉簪倏然落地,一声清响,墨发倾泻而下。
三千青丝如瀑,一生情缘似水。
长达六年的计划,一遍又一遍的推演,一子慢,满盘皆落索。
他的劫破了。
他的花,被养死了。
“收网吧。”他语调听不出任何情绪,犹如一潭死水。
可方才抄写千字祈文时还嘴角含笑。
明明变回了黑发,可现在没有半分人气。
死士恭敬道:“可是,朝廷那边……”
朝廷本就忌讳江湖之事,难免有人会弹劾。
“收网。”
顿了顿他又问了句:“不是说她一直未出府吗?”
死士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林二小姐确实一直未出府啊。
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何急于收网。
时安脚步不停,门口备了匹马,他翻身上马,直直往盘踞京中的七色分部驾去。
他不断攥紧缰绳,黑眸弥漫红血丝。
她定是遭遇不测了。
只希望,她安然无恙,只希望,是他多虑。
……
与此同时,林穗是想两眼一闭睡死过去的,但是在闻到女主盾牌里散发出的阵阵药味,她那点睡意荡然无存了。
【哎呦我去,你在熬什么黑暗料理啊,熏的我快吐白沫了…】
林穗很想捶胸顿足,但是自己穴位被封了,可恶啊,她还有许多后事都未交代啊。
【女主啊,我屋内房梁上还有几袋银子,你拿去花了吧,不然给季青青搜刮出来就白瞎我藏这么久了】
【你和墨云池好好相处哈,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
一想到那盾牌可能会夹带私货,林穗可要闹了。
【天呐,你能不能把你那锅药倒掉啊,别熬了,太臭了,我说什么都不会喝的,臭的我想一头撞死,能不能来个人捂住我的鼻子啊】
这心声刚落,林梢就一手捏住了她鼻子,另只手上翻医书的动作不停。
她也是第一次熬这种药,没什么经验,她耳根子软,不要骂她了。
肯定不是她的问题,肯定是这盾牌里镶嵌了什么人体组织碎片。
【好好好,总算是闻不到了】
下一秒,林穗只觉视线涣散,自己原本取之不尽的内力逐渐消失殆尽。
林梢往大盾牌里加草药的手一顿,她急忙给林穗把脉。
完了,死脉,穗穗好像真的快死了…
“她,武功尽废。”吐出这句话后,林梢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风雪依稀,林梢手足无措跪坐在她面前。
伤口染上了毒怎么还能武功尽废呢?
她常与江湖打交道,林穗是她见过武功最强的人。
一个武道奇才,武功尽废,这将会是多大的打击。
林穗倒是不甚在意。
【武功尽废吗?你还不把我穴位解开吗?我遗言还没交代完嘞】
大抵是快死了,之前种种过往,不知怎么的,老是浮现林穗眼里,她只觉过往经不起细看。
【只可惜,现在只有女主一人在这啊,沈识檐怎么没来呢】
【我还想装逼的嘞】
【姐这样的人,就该死在你们眼里,沉在你们心里,不绝千缕】
【这次就算了,下次遇到相似的女孩,千万别错认了,她会伤心的】
林穗的话语兵不血刃,林梢像杂草般乱了方寸,她愣了片刻吐出一句对不起,安抚之意甚浓。
林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记忆每每想要拼凑出来,脑袋就钝痛,似乎有股力量在阻止着她。
她不敢解开穴位,眼下只有不让毒素蔓延这一个办法了。
然而现在林少虞去分部找颜雨了,周围都是些满脸担忧的士兵,林梢第一次经历这种生离死别的事情,她双眼通红六神无主,十分崩溃。
“放手。”
身后,时安的声音如同针般扎在林梢身上。
时安挥箭砍断林穗背后的箭羽。
随后单膝跪下,将她拥入怀里。
头也不回,抱着她扬长而去。
林梢没有阻止,眼下这种情况,只有先把林穗身上的箭矢取出。
她只怪自己无能,自己根本就做不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只是国师昨日不还是白发吗?怎短短一天时间内就变回黑发了?
林梢来不及多虑,她站起身直奔七色分部。
找到颜雨,找到师父,找到她就好了。
林穗咽气前只觉自己脸上似乎有滚烫的泪珠,紧接着就是股沁人心脾的桂花香,自己貌似又看见了那道乌漆麻黑的身影。
还有一枚若隐若现的红色耳钉。
谁啊,是谁把她的脸当纸巾了。
等她完成这次任务回来定要让他好看。
“林穗,林穗…你看看我,你别睡好吗?”马背上一路颠簸,风驰电掣,四蹄踏雪,时安紧紧抱着她,将她护的很好,他在她耳边失神般呢喃。
任由他如何祈求,可身前女孩再无任何回应。
那双往常总带着笑意,如寒潭般深沉的眼眸现在只剩下害怕,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