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王府。
闹剧过后,聂景迟变得忙碌起来。为了让他安心做事,沈余娇便将他的物什尽数搬到了书房里。
“阿娇……”聂景迟神色复杂,看着她在书房里忙碌,“这、这倒不必要弄得叫我同阿娇分房睡吧?”
“臣妾不过是要殿下专心朝政事务而已。殿下既早过而立之年,又何必要如当年那般,再在臣妾面前闹小孩子脾气呢。”
见沈余娇神色平静,聂景迟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确实相较于小他几岁的沈余娇,他如此这般实在不妥。但她又是他的阿娇,在她面前,他似乎总会顺其自然地如孩童一般带着点胡闹的顽皮心思。
兴许在偌大的皇宫里,也只有她能够如此淡然地接受他的反差吧。聂景迟笑着叹了口气,伸出手帮她收拾起来。
半晌,沈余娇拍了拍沾了尘灰的衣袖:“行了,暂且收拾成这样吧。”她示意一旁的小婢女用拂尘再简单打理洒扫一番,又回过头来瞧着聂景迟笑道,“臣妾相信,殿下一定不负众望。”
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沈余娇便回了寝殿。但只三两杯茶下肚,却又见初莺匆匆忙忙走进来。
“怎么了?这副慌张样子。”
“娘娘,王丞相求见。”
“他?”沈余娇挑了挑眉,“这么心急就来了?有意思。”
……
“老臣,见过鲁王妃。”
待沈余娇穿过回廊来到前院里,便已瞧见王丞相带着侍从在王府门前相候。见着她来,王丞相便遥遥一行礼。
“王丞相为何站在门口?且进来坐。”沈余娇一边扬起嘴角迎他进来,一边叫人下去安排茶点。
“呃,鲁王殿下……”“殿下现下在书房忙碌,就别去打扰他了。”
王丞相腆着脸,笑着点头应和:“是是是,如今鲁王殿下执掌大局,是忙碌一些,还是不去惊扰殿下的好。”
二人来到议事殿落座,待底下侍从端来茶水点心之后,便将议事殿大门掩上,所有侍从婢女们尽皆退出了殿去。
“王丞相来得真早。”沈余娇为他倒茶,笑着开口道。
“呃……”王丞相愣了愣,没觉出她话中深味来,只有些尴尬地亦扯了扯嘴角,“现下已是快要用晚膳的时候,不早了。”
她暗中端详着他,却在心底里哂笑起来。
还以为多精明,原来是个听不懂话、只懂得巴结得势之人的木头脑袋。
“不知王丞相此刻到来,是为何事?”
“……其实,老臣早知鲁王殿下才是真正可靠之人。”王丞相放低了身子,笑容中满是讨好,“老臣也知,鲁王殿下能在堂前大展才能,也多亏了娘娘的点拨。老臣当年被逼迫着为太子殿下做事,有些话不敢说出口,如今鲁王殿下好不容易掌了权,这才特意来找娘娘。”
“怎么?王丞相是觉得,跟了鲁王殿下就能平步青云了?”沈余娇挑眉,“王丞相早坐丞相之位数十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底下文武百官又有多少人能担得起丞相之责?王丞相是朝中老人,这些道理自然明白,也该少在权力地位上费心思。”她话中意有所指,“再者,王丞相若真心为这大雍江山着想,该带头领着大臣们赈灾济民才是。”
王丞相向来带头偷征民税惯了,忽然听她扯到这份上,忙不迭心头一虚:“是,娘娘说的是。老臣昔年在民生诸事上确实做得不够好,还希望殿下和娘娘多带带、多点拨点拨。”
沈余娇瞧着他赔着笑低声下气的模样,料想他在聂景琛面前也是这般谄媚,只觉实在讽刺。
纵观历朝历代,帝君座下的浩荡江山里,多少大小官员在官宦场中沉浮一生,对上低微讨好、对下剥削无道,只为了拣个好身份,图个好听的名头。剥开身上华丽的官服,内里却早已败烂发臭,哪还有年轻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对着王丞相道:“王丞相,想是也已快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了把?”
“这?娘娘这是……”他慌了神,千思万虑却没料到她会问出这句话。
“没什么。”沈余娇笑了笑,“我只是想说,王丞相无论是为圣上做事,还是为太子殿下做事,都已倾了半生心力。至于鲁王殿下,就不必王丞相多费心了。”
“咳,”王丞相有些变了脸色,面露不悦道,“难道,娘娘是不愿意与老臣合作了?”
“合作?”她皱了皱眉,已经懒得再绕弯子,“王丞相该好好想想,是您手中握有的太子殿下的把柄多,还是太子殿下手中握有的您的把柄多?”
“太子殿下失势,无论此后事态能否还有转机,他都已经无谓放手一搏,最终无非落得个惨败收场。但您这大半辈子在圣上庇护之下所做的所有腌臜事,若是叫太子殿下尽数公之于众,莫说您自己半生心血功亏一篑,怕是您家中此后千千万万代,都得叫世人看笑话。”
“你!”王丞相无语凝噎,蓦地一拍桌案站起身来,又惊觉自己失态,攥紧了双拳沉声道,“看来,娘娘是执意要拒绝老臣了。”
“我只是在好言相劝,是您兀自固执己见。”沈余娇垂了眉眼,慢悠悠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王丞相,您现下尚有一丝退路,我已为您指明了。您真的愿意,不顾一切以身犯险么?”
王丞相双颊横肉颤着,咬了咬牙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沈余娇说的不无道理,他费尽心思坐到如今这个位置实属不易,已经拿了许多旁人一辈子得不到的好处。若是就此收手,尚还有个安享晚年的机会。
她啜了一口茶,抬眸看着王丞相,莞尔道:“我也相信,王丞相会找到合适的继任者的。到那时,你我再合作也不算晚。”
王丞相对上她的笑眼,心绪复杂地翻涌着。
这实在是个冷静得可怕的女人,哪能叫人相信这样的女子,当年竟只是汴京城的一个小小官伎呢?
他只同她过今日这一招,便已知自己成了输家。那聂景琛与她下了这么多年的棋,孰胜孰负,似乎也早已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