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夜色微凉,当沈余娇推开书房门时,聂景琛已在其中相候多时。而他的身旁,是正为他按着肩膀的柳凝烟。
“王妃娘娘?真是好久不见。”柳凝烟弯眸朝她笑笑。
聂景琛的脸色目不可察地微微一沉,柳凝烟见他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便心下了然地一笑,点头示意之后便起身离开了书房。
“王丞相白日里想是找过你吧?”
“太子殿下虽身在东宫,没想到消息还挺灵通。”
“他本就是棵随风而动的墙头草,能猜中他的动向实在没什么稀奇。”聂景琛抿了口茶,“王丞相原先虽对我毕恭毕敬,尽着身为人臣的职责,却是从未正眼瞧过我。但自从父皇患病之后不久,他对我的态度就开始大幅转变。”
“但他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会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沈余娇微微一笑。
聂景琛蹙眉抬眼看着她。
“所以你答应他了?”
“什么?”沈余娇微歪着头,一副迷茫的模样,“臣妾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
“……所以,你答应与他合作了?”
她摇了摇头:“没有。”
“哦?”聂景琛挑了挑眉,“他手上有趣的东西可多着呢,阿娇就完全不感兴趣?”
“臣妾对这些朝臣之间的明争暗斗、私相授受的事情可没什么兴趣。”她依然笑着,“不过他手上可有许多太子殿下的把柄,殿下就不怕王丞相为了巴结鲁王,而将事情全部抖出来?”
沈余娇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倾:“臣妾无心同王丞相交手,但鲁王殿下可就不一定了。”
“那……可就需要阿娇好好帮帮我了。”聂景琛笑着伸手抚上她的手背,而后将她的手轻轻攥入掌心,“阿娇会站在本王身边的,对不对?”
沈余娇只静静盯着他,面上带笑。书房外是深沉的夜色,今夜多云而无月,天地一片深蓝。
“那就要看,太子殿下愿意拿出几分诚意了。”
二人久违地又继续了合作。沈余娇当下一边忙碌着帮衬聂景迟的政务,一边同样在暗中为自己的计划收集着消息。
王丞相那边并没有因为沈余娇的言语而终止自己的合作念头,一如既往地隔三岔五送些礼来,她倒也不再多劝,默然接受着他极尽谄媚的讨好,只是收下来的那些礼物,最终都原封不动地转移到了聂景琛那里。
因为聂景琛对王丞相夫妇,已经起了准备处死他们的念头。
王丞相夫妇二人先前皆在聂景琛底下做事,男管当朝行政,女主汴京城商业脉络,他们躲在其后悄悄捞来的油水,已近乎能够堆成一座宫墙般高的金山。他尚暗自窃喜着,以为自己对沈余娇的讨好有所收获,实则早已经在暗中被引入了他们二人的死亡圈套。
现在,便是沈余娇以身入局为引,聂景琛则在不近不远处遥遥观察着他们夫妻二人的行动,盘算着为他们的“牺牲”择个良辰吉日。
待他们死后,他当年所有不为人知的过往,便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凤鸣宫。
白瑢如今已不愿再踏出凤鸣宫半步,沈余娇便安排人依着时令送了各式鲜花茶点来,叫白瑢寓居宫中不至太过无聊。她闲暇时亦会来凤鸣宫小住,同皇后似母女般亲密。
一日,沈余娇同白瑢在寝殿桌边相对而坐,就着茶水聊起了往事。白瑢忆起沈余娇幼时的模样,不觉笑意盈盈。
“阿娇小时候脾气古怪得很,单见着我就又哭又闹;但只要有哥哥在身边的时候,就又是笑嘻嘻的模样。”
“是么?我倒不记得了。”沈余娇以掩面轻笑,“或许是父亲和母亲事务繁忙,自小便跟在哥哥身边惯了,所以遇见生人难免有些害怕吧。”
“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我,还以为我是你父亲为你哥哥寻的妻呢。”
“是呀,”沈余娇笑着接过话头,“那时候紧抓着哥哥的衣袖哭,哪里知道是小姑姑,根本就不是嫂嫂。要不是后来母亲解释,还真要讨厌姑姑很久呢。”
“没想到,此生竟真未来得及见见嫂嫂,见见大琼的太子妃。”她苦涩地笑笑,摆了手道,“嗳呀,又说到这些伤感的话头上了。姑姑莫怪。”
白瑢只是莞尔:“无碍。这么多年过来,有些事也总该放下了。太过执着,反而徒增烦恼。”她话语一顿,抬眸望着沈余娇,眸中带着些疑虑,“聂擎渊已死,阿娇如今,还希望复仇么?”
沈余娇沉默着,没有回答。
有些事情,还没到能够宣之于口的时候。
“迟儿近日如何?”白瑢默了片刻,选择换了个话题。
“殿下近日在处理朝中人员事宜,正和梁侍御一道整理最新的官员名单。”沈余娇一边应着,一边捧起面前的清茶,“殿下这几日为了工作方便,一直住在御史台书房。我没去瞧他,不知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白瑢点了点头:“迟儿接手国事晚,身边还没有什么得力人员,的确需要在此事上多上上心。梁将军年事已高,又为武将,怕是帮衬不了太多。”
“王丞相前些日子来找过我,有意共谋。但我知他自有私心,背地里做了不少腌臜勾当,并不曾应允。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此等叛君者该如何处置,我便交由太子殿下亲自定夺了。”
“如此也好,为自己少揽些事,也算明哲保身。不过我倒是惊讶,阿娇竟十几年前便开始同琛儿合作了。”
沈余娇并不讶异地抬眸,嘴角却带着几分笑意:“没想到此事竟叫姑姑也知道了。”
“琛儿暗中控制琼玉楼多年,虽说琼玉楼地处汴京勾栏瓦肆之中,却也是打探消息的好地方。我本以为楼中那么多伶俐姑娘,他会选中许多称心如意的,没想到,他却偏偏只挑中了你。”
“看来一切冥冥之中自是天定,我就这样在多年之后同你再相见。若非迟儿执意娶你为妻,怕是你出了宫后,我们就永世不得相认了。”白瑢感慨着,“只是不知,若叫他们兄弟二人得知你们三人为表兄妹,又会作何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