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至常德府后,点苍师徒一日未歇。
他们徘徊在沅江两侧,见过雾萦秦溪,赏过静影湖色。
一路景色颇佳,赏心悦目。
可他们来此并非览景,想要找的那两人,一点痕迹也寻不到了。
尽管二人行事低调,可常德府本地的一些大势力,还是发现了这二人。
本地的德山派、石门剑派、太浮门各都秘密派人去请。
这一次,点苍老人没有拒绝,领着邹松清登门,被这些本地大派奉为上宾。
得悉二人来常德府的目的后,本地大派的掌门将胸口拍得震天响。
只要人在常德府,就不可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几大派说到做到,不遗余力地帮忙寻找。
毕竟,这可是与一位江湖妙谛交好的机会,怎能轻易放过。
这些新兴门派在江湖上的名头虽然不响亮,可在常德一地影响力极大。
几家大派陆续出手。
短短几日,沅江上漂浮的小舟便多了数倍不止。
下辖的小势力,更是人马攒动,走街串巷。
这可把一些不知情的势力吓了一跳,当地龙头教派几乎把常德府翻了一遍,不知道在找些什么。
一时间,常德武林风起云涌。
众多江湖人议论纷纷。
甚至,就连洞庭湖上都出现大批人马。
妙谛高手的影响力,在此淋漓展现。
叫一众本地帮派抓耳挠腮的是,鹰老要找的那两人,就是找不到。
若这二人不在常德府也就罢了,不至于让大伙儿如此心急火燎。
偏偏下方传过消息,曾在常德多处查到过他们的踪迹。
可等他们去寻,又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足足找了一个多月,依然无果。
邹松清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寻到几位掌门,推说这两人可能离开常德府。
大意是让他们放弃寻找。
然而,本地几大派却不愿下这个台阶,笃定他们没有离开常德。
这会儿,已经不是单纯为了交好妙谛高手,地头蛇们也是要脸的。
明里暗里,常德府三教九流皆在行动。
他们忙得热火朝天,又大半个月过去了。
诸位掌门人有些麻木。
好在,鼎盛武馆的一桩喜事,总算让他们找到机会将注意力转移出去。
“师父,动静闹得这般大,这两人应当不在此地了吧。”
桃源县的一处小道上,邹松清牵着马,有些头疼地说道。
商素风却摇头:
“从几位掌门的消息来看,他们此前出现在常德数次,多半就在此地安家。”
邹松清问:“那师父作何打算?”
“等。”
商素风比他有耐心许多:“鼎盛武馆与衡山派联系紧密,他们家的喜事,足以引起本地武林人的注意。”
“此间事了,寻他们的风头也就过去了。”
“我们静等一段时间,待风平浪静,为师自有办法引他们出现。”
他鹰目一闪,闪过一丝锐芒。
邹松清却第一次对师父的安排没多少信心。
若这二人真在常德府,那藏拙的本事,真是叫人望尘莫及。
且他们行事谨慎,哪怕师父是妙谛高手,在这事上也使不出几分力。
商素风见他眼神飘忽,不由轻咳一声。
“他们既然是常德人士,却跋山涉水、不远千里前往云贵之地寻找遗刻,又冒险前往衡阳一观剑神,可见向武之心甚烈。”
“因此,为师便可投其所好。”
他的话语中,自有傲气:“世有盘州遗刻,难道就不能有武陵遗刻吗?”
邹松清恍然大悟。
他连连点头,果然是妙计。
正与师父商量其中细节时,邹松清忽然扭头看向道旁溪岸。
一株枯去的桃树旁,正有一个驼背老翁手持竹竿,静坐垂钓。
此处乃是鱼米之乡,钓者颇多,那只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
邹松清错开目光,并未多驻。
殊不知,那老翁在他们移步时,满是皱纹的脸上浮现几缕轻笑。
……
武陵山下,府城西侧,今日张灯结彩。
鼎盛武馆,热闹非凡。
本地大派皆知,这鼎盛武馆与衡山派交好,尤其是今日的新郎官,还曾有一段在衡山学艺的经历。
僧面佛面都要看,加之武馆兴隆,多有好手。
来往贺客,自然极多。
武馆内外摆开的席面足有上百桌,周围有头有脸的人物,基本都到齐了。
鞭炮声、锣鼓声、喧闹声,那火热的气氛如将武馆点燃一般。
有人在说今日的喜事,还有人在谈论近来常德府的寻人事件。
馆内主座上,除了本地几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之外,还有数位掌门人,加上龙馆主,副馆主。
按常理来说。
今日的新人礼毕后,该去主座一席敬一众前辈长辈。
这对新人竟然错开主座,直入内厅。
旁人全被屏退,只有龙萍这位副馆主领着他们入内。
这可真是把众人的好奇心勾了出来。
可那佩着雁峰烟雨的衡山门人却恍若未见,施施然坐定喝酒。
似乎一点也不在乎鼎盛武馆的无礼举动。
望着招待宾客饮酒的龙魁馆主,石门剑派的掌门人栾安义连饮三杯之后,终于坐不住了。
他身边还有德山派的掌门人鲍兆鳌、太浮门的门主仲道信。
这两位心中也有疑惑,却和那些本地前辈名宿一样,不会轻易开口。
这栾安义就比他大胆不少。
石门剑派不仅在常德府势力极大,与峨嵋派也有渊源。
栾安义的丈人曾在峨嵋学艺,故而石门剑派与峨嵋多有缘法。
他这一身剑法,虽说是江湖新学,起源却在峨嵋少清剑法。
有了这重身份在,栾安义说话就比旁人有底气。
至少面对有顶级大派作为靠山的鼎盛武馆,他不会心虚。
礼数,他还是懂的。
先是与两位衡山门人喝过酒,又朝本地几位点头示意,这才朝龙魁敬酒。
“栾掌门太客气了。”
“来,干!”
二人饮尽,栾安义这才笑着打听:“龙兄,不知今日是哪位贵客登门?”
“我们几派虽不是江湖名门,却也算一地之主,若有高人在此,也该前往拜见,以免落下礼数。”
他这话规整有序,配上他十分儒雅的仪容,但一点不显得唐突。
龙魁微微一愣。
众人观他面色,都看出他很为难。
此等场合,结合主座上的座次人物,众人心神一震,知道内厅之人极不简单。
本地一位名宿瞬间想起近来常德府寻人之事。
不由问道:
“难道是点苍派的商前辈驾临?”
栾安义与仲道信闻言不由摇头,他们知晓绝不是这位。几日前他们曾邀请鹰老一齐来此,被他婉拒。
这等高人既然拒绝,多半是不会来的,再说他与鼎盛武馆也没有交情。
此时恐怕还在找那两人。
踌躇中的龙魁,竟然看向那两名衡山门人。
主座席面上的人岂会是傻瓜,立时便有了猜测。
只见那两位衡山门人没有任何表态,只是朝龙魁一笑。
龙馆主当下会意,有了心算。
“今日确有高人在场,不过”
龙魁深吸一口气道:“请恕龙某人失礼,无有这位口训,绝不敢叨扰。”
此言一出,栾安义心中大惊。
如有一道闪电从背后劈过,身上的汗毛一瞬间炸起!
方才带着新人到内厅拜会的,乃是龙萍副馆主。
此时,龙馆主摆出如此态度。
这不由让诸位常德掌门名宿们生出一个难以置信的大胆想法。
难道!!!
栾安义瞪大眼睛望向龙魁,又立刻再朝两位衡山门人敬酒。
“两位高足.在下对衡山前辈向来仰慕,今日乃是吉时,不知这位前辈可有闲兴?”
一名衡山门人笑呵呵说道:
“栾掌门不必问我们,今日乃是鼎盛武馆的好日子,自然由龙馆主说了算。”
“我们只是来讨一杯喜酒来喝的。”
“我家长辈能到此地赶个喜庆,若说闲兴,他老人家定然是有的。”
众人闻言,全都拱手。
又把目光转向龙魁。
不管是掌门人还是宿老,全朝龙馆主眼神示意,那眼神火热得不行。
龙魁驾驭不住,道了一声失陪。
不多时,他又从内厅回来。
“诸位,请随我来。”
德山派掌门鲍兆鳌、太浮门主仲道信,还有一直出声的栾掌门顷刻起立,一位常德宿老过于激动,站起身时,直将桌上一杯酒水打翻。
两名衡山门人没管他们,互相碰杯,继续喝酒吃菜。
这怪异一幕,着实让武馆一众贺客怎么也看不懂。
足有九人随着龙魁馆主一道朝内厅去。
辗转不过数十步,就到了一处颇为雅静的地方。
新郎官龙昭甫正恭恭敬敬站在娘亲身边。
而新娘,正在为一位坐在厅中次座的女子奉茶。
众人在外间,看到那绿衫女子正对着新娘说着话,却听不见具体说什么。
龙萍则是陪坐在这年轻女子身边,脸上全是笑意。
诸位掌门宿老对这尊贵之人已有猜测。
心潮澎湃之下,不由看向厅中主座。
正有一位叫他们不敢直视的青衣男子。
这一对年轻男女,他们的气度神采,实在是天下罕见。
若隔以往,众人还要有些犹豫。
如今天山问剑之后,种种神奇传闻,早就弥漫武林。
在场也有几位当时就在衡阳。
此时眼睛一瞟,心下大骇!
心中对鼎盛武馆的两位馆主都佩服之至,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本事,竟将这位请到常德府城。
“拜见剑神!”
他们一齐喊话,面带浓浓敬意,拱手不松,迎上厅中。
栾掌门惊叹道:
“栾某前些时日去往衡阳,一睹江湖武道之极,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得见剑神,没想到.竟能再次遇见,真是生平大幸!”
他发乎内心,还要再礼。
忽然发现,自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住,连稽首也做不出来了。
不止是他,来到内厅的几位贺客皆是如此。
任凭他们一身功力,在这等无形之力前,像是完全失去了作用。
练武之人,感知敏锐。
这种深深体会到的无力之感,让他们心中敬畏之情达到顶点。
传言剑神有隔空擒龙控鹤之能。
今日所感,传言还是太过保守。
诸位掌门宿老自问有点本事,可在他们眼中,这位一点动作都没有,而他们的行动却全部受制。
其中差距,犹如天堑。
那不老容颜近在眼前,众人心中大浪翻涌,呼吸顿时一窒。
“诸位无须多礼。”
“今日到此,只是喝一杯喜酒而已。”
青年摆手一笑,“你们太过客气,岂不叫我抢了主家风采,如此一来,两位馆主可就要说我的不是了。”
“哪里哪里!”
龙魁龙萍激动得很,全都笑着摇头。
“大师伯法驾在此,弟子惶恐之至,不知该如何招待,只盼两位长辈多饮几杯酒水。”
他拉着新娘,又一起磕了一个头。
这两位乃是后辈,龙萍的儿子又曾在衡山学艺。
后辈的礼,长辈自然受得。
“师兄,他二人又是敬酒又是磕头,如此喜庆之日,你是一派之长,怎能没有表示?”
曲非烟妙目含笑。
赵荣不由点头:“好。”
“既在武陵,那我就传你们一篇桃源剑诀,落英缤纷,自在写意。”
龙萍大喜,一旁的龙魁馆主也大为激动。
这可是大造化啊。
“还不快拜谢!”
一对新人连忙再拜。
几位掌门宿老也心生羡慕。
不过,他们这些人也算心中有数。
来到内厅拜见,混个脸缘,已是极限。
稍微客套两句,便随着龙魁与新人一道离开了。
此地,只留下龙萍一人。
当初的故人,只有龙萍一个。
这是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荣兄弟”
龙萍感慨道:“你送的礼物太贵重了。”
“离魂断续楚江壖,叶坠初红十月天。”
“当年,在那衡阳之北。”
“我尚在镖局做事,龙馆主领着武馆一行离开衡阳时,便以一株珍贵老参相赠。”
龙萍汗颜:“那也算不上什么珍贵之物。”
赵荣却道:
“此言差矣,再后来,我得到过不少年份更足的老参。”
“却没有城北所得的那一株珍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