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一起把赵守峰和他的司机塞到车辆的后备箱里,由老梁开着出了城。
放风的老袁任务完成后,就悄悄消失在夜色里。
按照计划,他们要制造一个赵守峰出差的假象,让特务怀疑不到此乃南京地下党所为。
出城后,老梁沿着宁沪线往镇江方向开去。在宝华镇,车子拐向一条偏僻的乡间小道,前行了大约三里多路,他们在一处山坳间停下,然后下车,拿出早已备好的铁锨草草挖了一个坑,把两具已经发硬的尸体抛进坑里掩埋好,这才重新上路。
车子开到镇江,老王下了车,说另有任务要连夜赶回南京。看着老王进了火车站,老梁这才给小安透实底,他要去无锡执行一项任务,为了安全起见,特请小安一起参加。
老梁看到小安一脸愕然,然后说道:“这不是我的意思,是上级组织的意思,除掉赵守峰的计划老王上报给组织,组织最初不同意,认为风险太大,不值得,可上级一听说有你参加,这才批准,因为除掉白毅这事上级没少夸奖你,按理说你不属于南京组织的人,南京组织无权调用你,但是鉴于你的能力,你的觉悟,组织还是想请你支持一下,也算帮老哥一个忙,对了,我忘了告诉你,我去无锡后接着就要去上海,咱俩做伴,顶多耽误你一两天时间,你看如何?”
小安笑笑道:“你都替我决定了,我还说啥。”
老梁也笑了:“和你在一起执行任务就是带劲,我想了一下,咱俩开着这车会不会太扎眼?”
小安说道:“扎眼那是肯定的,不过咱用不到天明就到无锡了,再说南京的特务就是知道赵守峰没去上班,他们也不会想到他已经遇害了,咱们可以利用一到两天的时间差,办完咱们的事就扔了它,反正无锡到上海的火车那么多,只怕他们发现赵守峰失踪,也万万想不到车子到了无锡,就是查到,咱们也已经到了上海了,放心开,累了我替换你。”
“啊,你也会开车?”老梁大惊道,停了一会又说:“天爷来,你到底什么不会吧!”
小安笑笑:“我不会的多了,又不是神仙,哪能什么都会呢。”
老梁咂咂嘴道:“不说多,南京组织要是有一个你这样厉害的,我敢说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小安道:“你过奖了,老梁,革命工作要靠大家,人多力量大么,一个人再有本事又能做多点事啊。”
老梁再次惊奇道:“行啊小安,这理论一套一套的,比我强多了,我只适合干粗活。”
小安笑笑,没再接茬,别人夸你你只能谦虚,再跟着吹嘘就不好了,再说那些话都是从爸爸柯叔叔那里听到的,他只是想起了说出来而已。
“去无锡什么任务?”过了半晌,小安问道。
老梁说:“什么任务不知道,只有接了头才会知道,但是上级组织的意思可能是护送同志去上海开会。”
“护送?无锡没人了?”问完这句,小安突然想起被他救下的江南省委书记邢凯,前些日子无锡地下组织遭受严重破坏,邢凯就是那时被捕,这样看无锡的人手还真的不够,在内奸没查出之前,给组织申请从外地或者南京地下组织抽调老梁就不足为奇了,毕竟老梁的身手可以,又经受过考验。
小安没把解救邢凯的事情告诉老梁,他知道,这是组织机密,再说也没必要。
“无锡有人没人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说前段时间无锡的地下党组织也遭受严重破坏,比前段时间南京那次还要严重,就因为无锡的力量不足,才把我抽调过来执行任务的。”
两人一路说着话,东方发白的时候看到无锡城的影子。两人先在路边吃了早点,又去给车加油,加油的时候小安没露面,老梁装作很冷的样子遮住半边脸。伙计似乎见怪不怪,嘟囔道:“今年看样子会是个严冬,这才什么时候就这么冷了。”
老梁嗯嗯着,多给了他两毛钱,只把那小伙计乐得咧嘴笑,连说大早上就听到喜鹊叫了,没想到还真的有喜事。
老梁很谨慎,到了接头地点却没直接去接头,而是开着车子转了两圈,这才把车停在一边,他告诉小安:“车子没熄火,你要看到情况不对你就开走,不要管我。”
小安点点头,坐到驾驶室里,又把手枪打开保险放到一边,他要保证一——有情况能随时给予老梁支援,至于老梁说的不要管他,只能当做没听见,自己的同志遇到危险断没有自己逃跑的道理,除非万不得已的情况下,而现在还没严峻到那个程度。
小安看着老梁进了一个铺子,那铺子是什么铺子小安不知道,因为挡门的木板还没拆下。他看见老梁一短两长敲响了门,再然后就见那门开了,老梁人影一闪就没了。过了一会,走出来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挎着篮子,径直向小安这边走来,小安弄不清什么情况,顺手摸起了一边的枪。
挎篮子的少女走过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俯下身子,打量车里。
小安慢慢摇下车玻璃,摸枪的右手藏在身后。
“老梁让你过去。”挎篮子的少女说道,一脸柔和地看着小安,那眼神就像看自家弟弟一样。
小安迟疑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能直接喊出老梁,这说明有人认识老梁,否则单凭暗号哪里会知道老梁姓什么。
少女挎着篮子走了,看样子是去买菜。
小安下了车,装作很冷的样子紧抱着双臂,其实,他一只手插在怀里,而手里攥着能随时击发的手枪,假如有意外,他保证能在第一时间出枪,而他对自己的枪法有着十足的自信,但是,对于人生地不熟的无锡城,他可不希望开枪。
小安到了那个店铺前,这才发现这是一家裁缝铺,进门的墙上挂着许多布匹,一个戴着眼镜的消瘦老者正低头在木板上裁布,感觉有人来,他抬头看了一眼小安,然后一努嘴,示意小安进去。小安刚要往里走,老梁迎面走来,拉着小安上了二楼。
小安没有想到,他竟然见到了邢凯,火车上被他救下的江南省委书记。
邢凯看到小安一愣,随即迎上来,攥住小安的双手使劲晃着,一时千言万语却无从说起的激动。
老梁一愣,看看小安又看看邢凯,颇为意外地说道:“你们认识?”
邢凯拉着小安的手对着屋里的另外两人说道:“我来介绍一下,我的救命恩人,小安同志。”说着又紧紧握了一下小安的手接着说道:“又见面了小安同志,大恩不言谢,等事情办完了我请你吃太湖三白。”
小安笑笑,道:“好,我等着。”
邢凯把火车上被小安救下的事简单说了,末了不无感慨地说道:“要不是小安同志,我很可能已经牺牲了。”
原来是邢凯要去上海开会,此前出卖他的叛徒已经查清,因为人手不够,才借调外地的力量,邢凯的打算就是他开会离开无锡前除掉叛徒。
小安有些纳闷,除掉叛徒有那么困难么,邢凯一说他才明白,那个叛徒是个高手,一直负责邢凯的安全。邢凯被捕前他在一次任务中受了伤,所以暗地里调查叛徒的时候把他排除在外,只因一件小事漏了馅,但是鉴于他身手了得,会使双枪,迟迟没有动他,可是留着这么一个定时炸弹总不是办法,考虑再三,邢凯决定不能再等了,因为开会回来肯定会有新的任务,再让他插一杠子,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迫不得已才请求组织协助,南京党组织于是就派了老梁过来。
“有了小安同志就更好办了。”老梁信心满满地说道。
邢凯也是赞赏地点点头,小安的身手他知道,不然他也不会在戒备森严的护卫下逃出生天,原来还有些担心,现在则完全放心了,没有老梁和众人,一个小安也足够那个叛徒喝一壶的。
叛徒还不知道已经暴露,但是凭他的警惕性,一般人还真的不好接近。邢凯详细把叛徒的情况说给了在座的行动人员,除了已知的老梁,另外两个是苏州派过来的同志,也是一顶一的好手。
邢凯信心满满地说道:“有了南京、苏州来的同志,这次任务我就放心了,总之一个原则,保护自己,再消灭叛徒。”
邢凯安排完任务就匆匆走了,留下来小安老梁等四人商量干掉叛徒的具体细节。
叛徒的伤早就养好了,可他借口伤还未愈,基本上不怎么出门,他也感觉受到了组织的怀疑,是以枪不离身,尤其看到被捕并押往南京的邢凯安然无恙回来后,他知道,自己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本想擒住邢凯再次邀功请赏,无奈邢凯身边两个护卫枪不离手,他没法下手。有心举报,无奈不知晓邢凯新的住址,跟踪又不敢,因为自己的借口就是有伤在身,不宜出去。
叛徒住在老城,离警察局并不远,步行也就一棵烟的工夫,怎么在不惊动警察的情况下干掉叛徒,颇费脑筋,最后商定的方案是由小安实施刺杀,老梁和另外两个同志协助。让小安实施刺杀的理由很简单,一是小安的功夫了得,二是小安是个少年,不容易引起叛徒的怀疑,谁会想到刺杀叛徒会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应该没人相信。
在指定了叛徒的住址后,当地的同志快速离开,小安装作一个问路的少年,慢慢接近叛徒的住处。巷子口,老梁开车停在路边,以便小安完成任务后快速撤离。另外两个同志各自守候在巷子的两头,以防小安刺杀失败,或者出现意外导致叛徒逃跑的时候拦截。
叛徒的家在巷子的深处,一个独门的小院,大门紧闭着,看不清里面。
小安敲了敲门,不疾不徐,不能急,急的话有可能把叛徒吓着,或者让他心生戒备。吓着他或者令他心生戒备都不好,小安要的就是出其不意。面对一个高手,尤其是心里有鬼的高手,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令他逃之夭夭或者早有准备,那样的话,除掉他就要费些功夫。
小安又敲了敲,然后静静地等在门外,他知道,那个叫高斌的叛徒此刻就在家里,邢凯的人盯着他已经三天了。
三天时间,高斌出去了三回,一回买烟,一回去买报纸,还有一回去了警察局。去警察局的时候高斌很谨慎,化了妆去的,不过他化妆的水平不咋样,还是被邢凯的人认出了。如今,他在家里,有人敲门,却不应答,这说明此人很谨慎。
小安继续敲门,然后冲里面喊:“家里有人么?”
过了半晌,屋里有人问:“谁?”
“我,毛头。”小安随便编了个名字。
“毛头?干吗?”说着,有人从屋里出来,显然是小安稚嫩的声音起了作用,令屋里的人放松了警惕。
小安透过门缝看到一个精壮汉子快步走出来,因为听说过高斌的长相特征,小安判断出此人定是高斌无疑。
虽然听着是少年的声音,但是高斌还是足够警惕,小安从他插在的腰间的右手就能看出来,此人警惕性很高,连出来开门都带着手枪,虽说地下工作谨慎没错,可如此谨慎就说明问题了。
小安问道:“干吗呢,不开门。”
门里的高斌警惕性真的蛮高,离门还有两步远,他站定了,右手还是插在腰间,他问:“毛头?哪个毛头。”
小安说:“东街的毛头,我的风筝落在你家了。”
高斌四下里看了一下疑惑道:“风筝,没看到呀。”
小安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我亲眼看着落你家里了,你是不是想耍赖,不想给我了。”
门里的高斌笑了:“你这毛头,我一个大人还会赖你的风筝不成,简直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