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作者:冇疒   霜灭九重最新章节     
    仿佛混沌未分的天地之中,没有走来岑竹猜想中的任何一个人,她已经在这等了很久,可惜从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
    天与地连接在一起,黑色的云雾裹挟着紫色的奇异烟尘翻卷不停时不时有火舌从其中喷出,像是沾染了某种不祥之物的海浪,白骨自青泥中裸露,她一时没找到对应上这景象的地方,地狱?自己莫非又到了哪一层地狱之中?
    既然等不到人,干脆到处转转,这地方倒是也大,一眼望不到头,岑竹拍干净身上的烟尘,她一睁眼就发现穿着那袍子,衣服上还一层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这地方四面八方看上去一个模样,终于,远远的,她看到一个建筑物的影子,很高,像是楼阁?正要往那地方走,一抬头却被另一个东西吸引了视线。
    原本一片混乱的天空之上竟出现了一片“湖泊”,岑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青色的土地还算踩的坚实,倒是还算不上天地倒转。
    湖水平静,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她往中间走了走,高处的湖中模糊的映出一个人影,只可惜自己试过了,在这无法踏空而行也召不来飞剑,岑竹很想去摸摸那水面,刚走到那湖心的位置,却看到湖面上像是被什么激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波纹触碰到岸边的瞬间,湖心的水面下便有东西破水而出,从天而降的水滴刚好落在岑竹的脸颊上,她蹭了一下,低头却发现手指上是一片血红。
    像是感觉到某种熟悉的东西,猛地抬头看去,这次清楚的看到,那从湖心中伸出的,是一只苍白的手,手中抓着面八瓣菱花镜。
    “认识吗?”耳边传来一句幽幽的问询。
    “认识... ...”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还没等回头,只觉得身体一晃,眼前的土地却变成了一片血色湖水,跌入水面前,岑竹这次更加清楚的看到了那只手和那金色的镜子,她认得那只手,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只看一眼,她就知道。
    “那就去吧,至于怎么回来,到了那你就知道了哈哈哈... ...”
    对方的声音从湖面上模模糊糊的传来,岑竹还想张嘴问对方些什么,却只觉得眼前一黑,再睁眼便又是和自己那熟悉的棺材板面面相觑。
    罢了罢了,每次都是这样,只有对方想说的份,没有自己想问的份,将石板推开翻身跳出,镜瞳就蹲在旁边,黎皎和季菀芊不知道去了哪。
    “你知不知道哪个地方天上有个湖?”岑竹一看到对方立马就开始描述刚才看到的那地方,镜瞳听她讲完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知道,估计,不是人间。”对方说的那地方单说环境也和人间不挨边了,只是和冥府或者地狱也不大像,不过也不排除地狱,毕竟那地方是可以根据人的不同变化的。
    “唉,光说个找,给个方向啊... ...”岑竹真是有点无语,她瞥了眼镜瞳的右手,“你记不记得一面金色的八瓣菱花镜,做工很精致的那种,外缘还做了镂空,背面,好像有荷花什么的?”只看了那一眼,她也只记住这些。
    “啊?”这都哪跟哪啊,虽然对方说的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镜瞳还是立马开始回忆自己有没有见过这么一面镜子,但可惜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
    “没有,没印象。”
    镜瞳也没印象,那能从哪找,还有谁可能知道,啊,那个天牝的,岑竹又有些无奈,都到了楹山了又想起这人来,现在往回折可又得费劲了,还有谁能打听来着。
    之前是不是还找过一个,在哪来着... ...
    “咱们之前是不是去过一个什么狸奴?”
    “对,之前刚从幽冥之地回来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老是看到幻觉,去那个狸奴城找人问过原因。”
    好,就她了,岑竹取出另一份地图,现在在楹山,狸奴城,在朱帐的东北边?正在脑子里规划行路方向,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她没回头,刚才气息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是谁回来了。
    “和想的一样,在楹山和紫陇交界的地方人多了很多,巡山的弟子也更多了,不过碍于采灵期间,楹山上不会一下多出太多弟子,活人的气息会影响后续种灵。”季菀芊伸了个懒腰,一大早就到处跑,她还以为可以一直歇到“陈玉”从棺材里出来呢,结果没想到对方早让那“周灵缎”安排好了要她们干嘛。
    “现在的话,白天和晚上行路可能不会差太多了,其实应该等过了楹山再那个什么,嗯。”黎皎在后面补充了一句,她说完这句话又张了张嘴,看着岑竹但犹豫着最后什么也没说。
    这动作岑竹自然没错过,她当下没急着问对方,而是拿出地图指了指狸奴城,表示自己改换目的地了,不去朱帐了,有点事,让黎皎重新想条最近的去狸奴城的路。
    “狸奴城,那可以几乎斜着快横着穿过楹山,这样比去朱帐的路要近多了倒是。”黎皎拿出那已经画出了几条路线的地图,旁边的季菀芊凑过来看,她一抬眼看到对方那张脸,不知怎么的又想起夜里对方的目光,身体一僵。
    “先给个大方向吧,边走边看,这精细的,都赶上绘制地图了。”不远处的岑竹突然出声让黎皎回神赶紧收起了地图,“好,好,不好意思,忘了... ...”
    “那俩人有问题?”镜瞳看着岑竹一如往常的表情扒着对方的肩膀问了句,得到了对方肯定的回答。
    “快到狸奴,再看杀不杀。”
    真是麻烦,一共四个人,说话还要掐噤声咒,岑竹跟镜瞳撇了撇嘴,回头朝那两人挥了挥手,示意走快点。
    说还是不说?
    黎皎用余光注意着斜后方的季菀芊,对方现在跟岑竹并排走在一起,她们现在的行进速度其实不慢,主要是因为岑竹每次都能提前很久察觉到哪个方向有人的气息,季菀芊似乎相当崇拜强者,不过修行中人有哪个不崇拜强者的?她好像很会把握说话的那个度,并不会奉承的讨人厌。
    如果自己现在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
    而且,怎么说,对方一直在岑竹旁边,自己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说啊,何况,说什么,黎皎其实有些怀疑自己看到的那点东西到底值不值得说,她就是这么个容易纠结的性子。
    再,再说,季菀芊也算自己半个同门吧,说是半个是因为自己已经不算是玄乙门弟子了。
    听着后面的谈笑声,正在头脑里自己和自己打架,没一会却看到那季菀芊走到了镜瞳的旁边,紧接着,身旁落下一片阴影。
    “想说什么就说呗。”岑竹当然没忘以防万一噤声咒加符箓,这都成了她的肌肉记忆了,对方大概是因为那季菀芊一直不肯走开在那犹犹豫豫,既然如此自己过来不就好了。
    原来对方早就注意到了,不,其实她也有想让对方注意到自己小动作的心思,黎皎低着头又悄悄看了眼季菀芊,对方一定是被岑竹用了法术之类的,这也是提前准备好的吗?
    “昨天夜里,看到那个谁,她好像有点不对劲,就这点事... ...”其实她觉得自己不是想吞吞吐吐半天说出这么句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事到临头她又说不出别的了。
    “啊,你说她啊,她不一直都不大对劲吗,没事,咱们该怎么走怎么走就行,怎么,她昨天想动手?”岑竹像是早猜到黎皎说不出个所以然,也就像无所谓的闲聊一样往下扯。
    “没,这,这倒是没有,她应该不敢吧……”
    毕竟摸不清你到底是在棺材里干嘛,万一一动手你翻身从棺材里就跳出来怎么办,她必然是打不过你,黎皎用力眨了眨眼,她这两天总觉得眼睛刺痛的频率很高。
    “你眼睛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那好像还有药。”
    “啊不,我。”
    无数痛苦挣扎的冤魂像是被粘合在一起,几乎看不到对方的身影,其中一张惨白的面孔差点贴到自己脸上,但又是一眨眼,什么都没了。
    “什么,反正我也用不着,没事。”岑竹以为对方不好意思,随便抓出几瓶扔给有点犯愣的小姑娘。
    “你看到的都是真的,记住,别告诉别人,会招来杀身之祸,孩子,唉,都是命啊,有时候看得到并不一定比看不到好。”
    师父还在的时候,当时她还没进玄乙门,记得对方摸着她的头顶眼中尽是怜悯与关爱,像是她看到的路边那些孩子的家人,那时她也能看到些奇怪的东西,就像现在。
    “等师父弄明白到底是什么让你变成这样,你就能变的和你的师姐师妹们一样了,很快了,相信师父,很快了……”
    “对了,之前没有人跟你说过你很可能是人和什么东西的混血?”肩膀突然被撞了一下,她听对方说完依旧摇头,她从没和师傅以外的人表现出过自己这些事情,自然也就没人猜测。
    “我们猜着你有可能是混血的半人,目前看来也还算对的上症状,你师傅没跟你说过这个可能性?”这应该不算很难查吧,岑竹想着也就是这黎皎傻的可怜,说个信也就真的单等着自己师父去研究,自己也不去找书看。
    “不知道,可能比较复杂?师父他既然研究那么久都没研究明白... ...”
    对啊,现在问题就在于你师傅研究那么久到底在研究什么,莫非不是单纯的混血,还有什么说法?岑竹其实很想去那玄乙门直接找她师父死前留下的东西看看,莫不是这人发现了什么非同寻常的门道。
    “对了,你们突然说要去狸奴,是不是遇到什么事,那个,不方便就。”
    “啊,去打听点事,我想去个地方,但不知道怎么去,诶对了,正好你是南疆人,说不定你们南疆会听说点不一样的。”对方说到这,岑竹想起反正也没事,可以向对方也打听一下,虽说黎皎看上去不太像能知道的样子,不过多问一嘴又不打紧。
    “到处都是黑烟啊火啊之类的,天地差不多连在一起,土是青土,然后重要的是天上有一片湖,啊对了,还有一个楼,只是没看清楚。”她简略的形容了一下,向下一瞥,却发现对方双眼微微睁大,脸上浮现出惊疑之色,明显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她确实没想到能从黎皎这得到反应,对方过了会才点点头,岑竹猜测是因为知道脸上的表情被自己全看到就算摇头否认也没用。
    “那是哪?”
    “我,这个,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见过你,你说的那个地方。”
    对方说话时始终低头盯着地面,生怕与旁边的人视线接触,岑竹听她说完疑惑更多。
    “见过是什么意思,别人带你去的?”
    “不是,就是梦里,梦里看到的。”
    梦里看到的,和自己一样,一瞬间岑竹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再加上自己无法让血线控制对方... ...
    “你知道怎么去吗?”
    “师父好像快找到路了,但,具体的,我... ...”
    “你师父去那做什么?”怎么又说到那人了,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连你做梦看到的他都得去看看?现在是好似有了点线索但仔细一看也就走出去半步,对方的师父必然知道不少,可就是看的严实,一点不肯透露给黎皎本人,岑竹觉得还是得直接去一趟玄乙门。
    “不知道,师父没告诉”
    “行了,你师父跟你说过什么,只要不是废话都跟我尽量复述。”拿出地图,又要改换目的地,真是麻烦,明明最讨厌麻烦的事,但麻烦就是不断,一个不注意,有人的气息已经靠近,懒得再避开直接一抬手让镜瞳带着季菀芊去解决了对方,多死些个弟子说不定还能让玄乙门多热闹点呢。
    不要和别人谈论自身的特殊之处、不要告诉别人与自己认识、不要主动来找自己、那地方不是想进就能随时进的、远离血气与杀伐之地、遇到不可避免的任可以重伤但绝不可取人或妖邪的性命、如果想起以前的什么就先写下来或画下来... ...
    大多都是些叮嘱,而且都是针对黎皎的个人安全,虽说岑竹并不认为真的是为了她的安全,大概是为了让黎皎无法信任其他人,也无法真的融入任何关系或者团体,还怪顶用的目前看来,其中有一些倒是确实对岑竹还说有些意思,对方绝对是和自己一样在找去那地方的方法没错,只不过这人没法自己看到这混沌世界,只能通过黎皎,所以才会让对方经常写或者画下来脑子里的东西。
    但想起以前的什么。
    “你记忆不全?”
    “对,我十一岁以前的记忆,都没有... ...”
    但随着年龄增长,有时候会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在眼前一闪而过,不属于十一岁以后,但那些画面往往没有前因后果,并不能真的连起来让她回忆起自己家在何方或者父母是何许人氏。
    “那你怎么认识你师父的?”
    “就,我只记得,好像是什么节日,很热闹到处都是灯和人,我在人群里挤来挤去,有人问谁家孩子,后面,后面,没人来,到了快天明,我师父来了,就领着我走了。”
    朱红色的轻纱悬在头上,灯笼上写着两行字,她想看清上面写了什么,就踮着脚去够,结果重心不稳被人潮带的一下连那灯笼边缘都看不到,不过很快,另一个灯笼出现在头顶,于是她又去伸长脖子看。
    “这谁家小娃,一会挤跌喽!”
    “你爹娘嘞?”
    爹娘?周围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她听不明白。
    “喂,谁家娃丢喽不晓得?!”突然一双手把她举过头顶,空气都变得清新,晚风吹在脸上,朱红纱就在脸边,她伸手抓住,这才发现手心里湿漉漉的,便将那和轻纱差不多一个颜色的液体揩了上去。
    热闹一直持续了很久,但再久人们也要回家,人潮散去的时候,一个头上插着根树枝的男人蹲到了她的面前。
    那根树枝上还长着两个嫩叶,被当簪子插在男人的发髻中,很奇特。
    “可算找到了。”他笑了笑,头上的簪子跟着颤了颤,坐在对面的女孩不说话,像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算来算去,还不是让我算到。”
    “走吧,回家啦,先在山下住上两年,玄乙门可不要你这么点的小孩啊。”
    伸手拽起小孩,男人在两人停留过的地方手掌一翻落下一张符箓,落地之前那黄纸便化为灰烬。
    抬眼时,他瞥见那孩童的掌心中还未擦净的痕迹,只是笑了笑。
    “本是邪祟物,除去何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