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一束光射进深不见底的幽潭中,整个空间都亮了。
女人沙哑的声线中浮动着难抑的激动,“谁?”
林曕北的心蓦地下沉,避开那份灼热,望向窗外,“凌天晔。”
“不见。”
倏而浓雾弥漫,再亮的光也埋住了。
林曕北不轻不重地叹了口气,“我说了,可他坚持要见你,跟保镖还有警方发生了冲突。”
“那你去问他,我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跟他有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他无法否认,又怎么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干哑的嗓音像被砂砾磨过,却透出一股极致的冷漠。
犹如凛冽的寒风,从冬天的戈壁滩一路刮过来。
林曕北的眼皮跳了跳,异样的情绪袭上心头。
他素来逻辑清晰,能言善辩,却也说不出什么,点点头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林曕北、盛南赫、陈医生一起进来。
陈医生为她诊断。
盛南伊问道:“我的脚严重么?”
大概麻药劲儿还没过,她几乎感受不到右脚乃至右腿的存在。
严肃的面容缓和了些许,陈医生正要开口,又被打断,“我要听实话。”
“实话就是比你七年前车祸那次还要严重。
粉碎性骨折,内嵌两块钢板固定,还有12颗钢钉。
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样不配合治疗,那就做好这辈子都站不起来的准备。”
冷硬的话语像冰刀一把一把发射,冰封了整个房间。
空气好像都凝结了。
盛南赫与林曕北同时给陈医生狂递眼神。
陈医生绷直的侧脸线条分明,眼神锐利,给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他有自己的坚持与执着,秉持着专业口吻,“即便你积极治疗,也恢复不到此前的状态,不过正常走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但是,如果你再不听劝,还要去徒步去登山去滑雪,去可劲儿地折腾这只脚,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
话音一落,气氛愈发沉闷压抑。
盛南赫与林曕北面面相觑,极力调动情绪想缓和这份僵硬,均以失败告终。
谁料盛南伊乖巧地回道:“我听,我会积极配合的。”
陈医生绷紧的线条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一面检查一面发问。
盛南伊有问必应,十分配合。
吴妈也带着汤来了,一见她,不禁痛哭流涕,引得盛南伊再次泪失禁。
两个人哭得盛南赫心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哄哄这个,一会儿哄哄那个,一时焦头烂额。
——
林曕北趁病房人多离开,从步梯上了两层,敲门。
里头传来男人低哑又沉稳的嗓音,“请进。”
隔着门,也能感受到目光如炬,就要将他穿透、融化。
林曕北屏气凝神,打开了门。
男人坐在床上,凌厉的眉眼皱得棱角分明,英俊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简直惨不忍睹。
鹰隼般的利眸镬住他,目光炯炯,“她好么?”
林曕北心头像缠了一团毛线,怎么都理不清,只能老老实实地回道:“不怎么好,一小时醒了两次,噩梦不断。”
漆黑的眼瞳瞬时光芒尽消,宛若没有星星的暗夜。
嗓音像在冰水中浸过一样渗出寒意,“及时让医生进行心理干预……”
林曕北胸口剧烈起伏,抑制不住冲动,“心理干预?你就只会把希望寄托在心理医生身上吗?
她跟你一样,也在焦急地望着门口,你应该知道她在等谁!”
突如其来的沉默,宛若深夜的大海,陷入深深的沉寂。
呈现出漫无边际的黑暗,带来难以言说的压抑。
林曕北努力压制怒火,却怎么也压制不住,“傅承屹,你确定不去看看她?”
男人青肿的侧脸,线条一片冷硬,“我去看她,她会比较好吗?”
“总归不会比现在更糟!
傅承屹,你真的很难懂。
她现在需要你,你却又想把她推开。
难道要等她再次重伤痊愈,不再需要你了,你再巴巴地贴上来吗?”
回应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林曕北当然明白,深夜的海只是表面沉静,内里暗潮涌动,随时会翻涌而来,吞噬一切。
他嗤笑一声,“随便吧,希望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他摔门而去。
顷刻间,病房暗寂下来。
风吹在玻璃上的声音,显得尤其清脆。
仿佛有什么突然碎掉了一样。
傅承屹打给程斌,要求出院。
直到他坐进车里,程斌依然惴惴不安,“傅总,检查都没做,真不能出院。
要不咱们明天做完检查,听完医生建议再……”
话音未落,男人已经吩咐道:“老吕,开车。”
老吕也是忧心忡忡,却 也不敢忤逆。
林曕北站在十三楼窗边,望着车辆渐渐远去,思绪也随之飘远。
——
几小时前,林曕北与盛南赫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医院。
手术室外,一身黑衣的男人坐在长椅上,神色冰冷,沉默孤寂。
却如一团黑云笼罩,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
交织在一起的双手沾满血迹,林曕北尚未来得及发问,盛南赫猛地一脚踹了过去。
傅承屹被踹翻在地,爬起来时面色铁青,双拳紧攥,一双黑瞳凌厉骇人。
盛南赫却像一头狂躁的野兽,挣开林曕北的双手,猛地扑向傅承屹。
“除了伤害,你还能给她带来什么?”
尖锐的话语,完美刺破了男人凛起的那团怒气。
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他像泄气的气球一样颓靡。
沙包大的拳头毫不客气地招呼在他的脸上、身上,嘴角不断有血溢出。
傅承屹没吭声,也没还手,甚至没有防御。
干涸的大地在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
仿佛他也在等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拳头如雨点般洒落。
傅承屹被打倒在地,盛南赫朝他身上猛踹。
林曕北赶紧招呼着保镖拉住他。
“七年前,因为一个跟你纠缠不清女人,她差点在车祸里丧生。
七年后,又因为一个跟你纠缠不清的女人,她差点被活活折磨死。
傅承屹,你怎么有脸出现在这里?”
地上零零散散洒满了他的血。
傅承屹却面无波澜,不紧不慢地擦着口鼻不断涌出的血,缓缓起身。
不见狼狈,只是眸底漫出无边无际的颓丧与落寞。
他沉默地走向手术室门口第一排长椅。
他要离她最近。
他要第一眼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