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南赫眼里,傅承屹的一系列举动无疑是明目张胆的宣战。
他如同脱缰的野马狂奔而来,一把揪住傅承屹的衣领,“给我滚!你根本不配接近她!”
字字句句,从唇齿间逼出,森寒刺骨。
他目露凶光,浑身戾气,大战一触即发。
傅承屹充耳不闻,只是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把自己衣领拉回来。
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一抚平褶皱。
推车经过的小护士原本瞧着胆战心惊,现在已心潮澎湃。
这个男人被打得很惨,却并不狼狈,依然英俊逼人,勾魂摄魄。
弃满身伤痕于不顾一心整理衣领的动作,简直完美地戳中了她。
她的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林曕北只觉得气氛压抑,简直要炸了。
最先炸掉的盛南赫。
他本就是爆竹脾气,一点就着。
傅承屹的沉默以对,早已在无声无息间点燃了他。
他又揪住傅承屹拉起来,给出一拳,“断掉的骨头能接,死掉的人能复活吗?受过的伤害可以消弭吗?”
他的愤怒就像火球,能灼烧一切,吞没一切。
“可以吗?你告诉我,可以吗?”
每问一句,便是一拳。
他如同脱笼的猛兽,林曕北和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都按不住。
傅承屹还是不反抗,只是步履渐趋踉跄。
盛南赫也几近精疲力尽,飞起一脚狠狠踹向傅承屹的腹部。
傅承屹连连后退几步,倒在小护士的换药车上。
在一阵乒乒乓乓声中,小护士发出刺耳尖叫。
旋即,恢复镇定,招呼着林曕北等人,“愣着干嘛!快送他去急救室啊!
他伤得好重,背被刺穿了,快点!”
傅承屹不肯走。
盛南伊还没出来呢!
他要确保她是安全的。
满身血迹,满眼痛色却又满眼坚定,让林曕北头皮直发麻。
他抬抬眼镜,把心一横,“她还在手术中,你们在外面闹出这么大动静。
难道想医生为此而分神,无法为她好好治疗么?”
眸光微动,转而一片黯寂,傅承屹不再坚持,起了几次却没起来。
林曕北和护士赶紧把他扶进治疗室里。
——
每每忆起这幕,林曕北的心头也像落了场大雨。
雨水能冲刷血迹,却冲刷不掉傅承屹的坚定执着。
可有这般的坚定执着,却能忍住不来看她,还要趁夜色离去。
究竟是他的爱意无法示人只能藏在深夜里?
还是因为只有在浓重的夜色里,他的爱意才能不那么明显?
林曕北不清楚。
银框眼镜下的双眸微微眯着,漫出浓重的迷惘。
其实傅承屹此举的目的,他大概也能猜出一点儿。
起初不太确定。
细细琢磨了一会儿,仿佛更明朗了些。
可盛南伊会明白吗?
可这么做真的会有效吗?
——
回到鹿苑已经凌晨一点了。
半道下起雨来,雷电交加。
雷声轰鸣,电光闪烁,天空像被撕碎了一般。
程斌一路惴惴不安,生怕再生意外,不断叮嘱老吕开慢一点、再慢一点。
程斌下车输密码,傅承屹也下车了。
老吕赶紧为他撑伞,一路护送。
大黄冒雨奔来,满身泥浆,蹭着他的腿,看起来惶恐不安。
傅承屹还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大黄,蹲下来摸它脑袋,动作温柔。
突然神色大变,盯着它的脖颈。
铃铛呢?
盛南伊亲手所系的铃铛呢?
对上质问的眼神,大黄情绪越发低落,趴在地上垂下脑袋。
傅承屹推开撑伞的两人,径自冲向狗舍。
可把狗舍从里到外翻了个遍,也不见铃铛的踪影。
他又在冲向草坪。
大黄最爱在这片草坪上打滚儿。
雷电交加,天地间一片混沌。
闪电如银蛇穿梭在云间,雷声如巨兽咆哮在耳边,令人胆战心惊。
伤痕累累的男人却像个没头苍蝇一样,游蹿在草坪上,伞也不要。
程斌简直急疯了,“傅总,等雨停了再找吧,您背上还有伤呢!”
傅承屹置若罔闻,在浇透的草坪上摸索。
西装上的血水混着泥水滚落,滋润着这片土壤。
程斌又一次过来给他撑伞,傅承屹怒吼一声:“滚!”
两人几乎没见过傅承屹发火,十分震惊,却也明白他找的东西至关重要。
程斌只能好言好语,“傅总,您在找什么?我和老吕一起帮您找,三个人总比一个人找得快。”
他却沉默。
偌大的草坪找了一圈没有收获,又踉踉跄跄地跑去前院的花坛。
不顾泥泞,他蹲在地上不断摸索。
电闪雷鸣,映出他满眼的惊慌,太反常了。
程斌和老吕也不再多语,默默为他撑伞、照明,程斌联系了医生。
不知过了多久,傅承屹在万华镜绣球丛中摸到了铃铛,顿时如释重负。
他拿去狗舍清理干净、吹干,亲手为大黄戴上,面容话语温和至极,“找到了,不难过了。”
大黄咧嘴笑,舔他手指。
他摸摸大黄脑袋,为它关了灯。
出门时一阵恍惚,险些摔倒,程斌赶紧扶他进去。
医生为傅承屹清理换药,他发起低烧,睡了一会儿。
程斌昏昏欲睡,听到动静顿时清醒,赶紧给他测额温,见体温正常了,紧拧的眉头这才舒展开。
“傅总,我让平嫂提前过来了,正在准备早餐,您待会多吃点。
今天有例行董事会,您就安心养伤,我去瞧瞧,有什么事我再向您汇报。”
傅承屹点点头,“辛苦了。”
程斌见他和颜悦色的,还有点受宠若惊。
客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厨房里平嫂还在忙碌。
傅承屹走向狗舍。
大黄听到他的脚步,立即竖起耳朵,从窝里爬起来奔向他,冲他摇头摆尾。
傅承屹坐在狗窝旁的地板上,一把抱住大黄。
高大的身躯蜷缩着,埋头伏在它身上。
大黄轻轻用鼻子蹭他手背,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傅承屹神色黯然,嗓音低哑,“大黄,你知道么?我差点失去她。”
一颗眼泪从眼角缓缓渗出,无声无息地落在大黄身上。
大黄仿佛能感同身受似的,耷拉着耳朵,低声呜咽。
“不对,我已经失去她了。”
傅承屹突然神色一变,吐出一口血。
高大的身躯,宛若巍峨的高山,轰然倒地。
大黄急切地用爪子扒拉他,舔他,焦灼不安地狂吠起来。
平嫂听闻声响赶来,大惊失色,连忙叫了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