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反噬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这或许早已是心照不宣的事实,但当青冥直言不讳,仍然让肖言琅的心头仿佛被一把千万斤重锤狠狠砸中。
    青冥以为自己可以不计较了,他在无数次沉默里和自己说,都会忘记。无论他是谁,无论他知道了什么,有怎样的身世与情仇,都会忘记。
    可遗忘尚未到来,他劝说自己不要计较,记忆却不断提醒他。他不停地自我拉扯,忍不住宣之于口。都说永乐王最擅伪装,也总是故作深情。
    偏这样的假象,肖言琅也不舍得给他。他曾无所谓生死,如今却格外羡慕那一个,别人口中,他死去的哥哥。
    他意识这种卑微,他是一个生死都无所谓的人,更从未想过卑微与骨气是什么样的存在。大抵是不懂的,意识到的只是这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
    于是他撑床起身,胸口的伤因为他猝然又急的动作顿生尖锐的疼。
    气血上涌让他呼吸一窒,下意识捂上伤口的手掌已经触摸到湿漉漉的血。
    肖言琅看到了,身体快过意识,伸手去扶。
    青冥稍一侧身就避开了肖言琅的手。
    肖言琅听着青冥开门而去的声响,愣愣地看着自己僵在半空的手。然后转身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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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冥倒在了院子中央。
    冯太医明明说过青冥的伤口虽近要害,但无大碍。肖言琅惊喊一声“青冥!”也惊动了曜怜。
    曜怜同样惊愕,曜曾几次看过青冥的伤势,箭上亦无毒,何故又会昏迷。
    赤怜冷冷地看了一眼肖言琅。肖言琅察觉,抬眼看去时,赤怜又是笑着,“我现在特别好奇,璟澈有没有尉风命硬。”
    说话时,曜已将青冥背入房间。
    肖言琅闻此诛心之言,自是说不出话,他此刻也更关注青冥的情势,索性去找冯太医。但当他带着冯太医赶来,却被曜拒之门外。
    曜说,“不必。”不作任何解释。
    冯太医只得看向永乐王等候示下。
    肖言琅摆了摆手,冯太医告退。赤怜没有阻拦肖言琅进入房间,或者说根本就无视了他。
    曜也一样。
    肖言琅更觉得,怜曜是不顾忌他。连曜也不顾忌,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因为曜推断青冥昏迷的原因,不是因方才猛然起身扯及伤口,是因,蛊母。
    曜说,“或是因昨夜蛊母短促醒来又被中止。”
    在场三人,相较而言曜对蛊母最为了解。连曜也不确定,他人更只能顺着他的推断而猜测。
    赤怜说,“反噬?”
    曜想了想,“或许。”
    肖言琅只听得反噬二字,“什么反噬?蛊母?会有什么反噬?”
    赤怜懒懒地抬眼瞥他,复又看回青冥,“失忆”他就是故意地顿停。肖言琅刚因这两个字稍稍放下些心来,赤怜又说,“是其中之一。”
    “还有什么?!”肖言琅比方才更急切。
    “最差无非是死,他不在意。”赤怜漫不经心地回。
    “除了这些!”肖言琅不免拔高嗓子。
    但他这样的急躁怒意对付其他人有用,对付其他枭卫或许也有用,但他面对的是怜和曜。
    无人答他。
    但过片刻,青冥忽然抽搐,口中呛出大口鲜血。
    肖言琅忽然手脚冰冷,如坠冰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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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曜也鲜有地皱起了眉,赤怜赶紧取来帕子,曜将青冥上半身扶起,免他被呛出的鲜血回流堵到咽喉。
    肖言琅站在那儿,动弹不得。他盯着青冥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恍惚看到自己一刀斩下尉风头颅时,鲜血喷溅的场景。
    “疼……”是青冥。气若游丝,捂着心口。
    肖言琅却像是听到尉风被他斩下头颅时,这样说。
    青冥捂的不是伤口的位置。
    “心脏?”赤怜在问。
    曜“嗯”了一声,“蛊母缠生的位置。”
    赤怜霎地睁大了眼睛。
    肖言琅不知是否从恍惚中醒来,他怔怔地问,“谁能救他?”
    无人答他。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
    曜说,“死不了。”
    蛊母需要寄主,不会让寄主轻易死去。
    “确定?”怜是笑着问的,虽然他的眼神里看不出笑意。
    曜没有回答。
    突然,青冥微微睁开了眼睛,张了张嘴。只是他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涌出。
    曜低声问,“璟澈?”
    顺着青冥的视线,曜与怜都看向了肖言琅。肖言琅失神地站在那儿。然后他们听到青冥气若游丝的声又响起,“言……琅。”
    肖言琅如遭遇电击般抖了一下,霎时间好似失了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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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怜和曜都没看错,青冥在听到肖言琅失神恍惚地这一句尉风之后,的确是笑了一下。他们不知道的是,或是因为疼,青冥仍有意识。
    他知道自己在不停地吐血,心脏如被尖牙蚕食般密密麻麻持续又剧烈地疼。大抵是要死了,万一就这样死去——他没有遗憾,也从不觉得死亡是怎样特别的事。
    他只是记得肖言琅曾在瘴林中的萤火湖畔问他,“能不能叫我一声言琅”。彼时他无心地照念了一句“言琅”,看到肖言琅唇边噙笑,眼神却何其悲伤。
    彼时无心。
    后来这些日子,他终于也明白,肖言琅想听,不过是由他代替尉风再叫一声罢了。连带当初那一幕场景,也成了迟来的刀。
    他终于有了“心”,那些记忆里的刀也有了斩下的目标。
    他看得清肖言琅的失神,也看得出肖言琅此刻看他,仍不是他。
    青冥彻底昏迷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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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言琅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那间屋子里走出来的,等他回神,已坐在了东院自己那间厢房里。
    东文送来夜里喝的清茶,递茶时说如何如何烹煮的,肖言琅一字未听进到,更无心品尝。
    东文在旁候了会,又劝道,“殿下——”
    “滚出去。”肖言琅说得很平静。
    东文又轻道一句,“殿下别气坏了——”
    肖言琅冷冷地看过来一眼,东文即刻噤声,弯腰退了出去。
    他在门外站着,但大半时辰过去,肖言琅就像入了定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他更没想到,肖言琅竟是一坐,坐到了天色熹微,虹霞万里。
    方裴过来时,东文靠着房门坐在地上睡着了。方裴本该叫醒东文,守了夜,此时天亮了,自然是叫他下去歇息。
    但方裴径直从东文脚边跨了过去,是推门的声惊醒了东文。就在门扉打开这片刻,东文看到肖言琅仍在桌边坐着,随即方裴就关上了门。
    原本,东文是起身然后悻悻而去,但他突然有了旁的想法,仍靠在门边,闭着眼睛。
    方裴一眼便从肖言琅憔悴的模样看出肖言琅没睡。西院的事他当然知道。他更了解肖言琅,废话就不用劝说了。
    方裴叫了一声,“殿下。”
    终待肖言琅回过神来,方裴没说话,只待肖言琅看向他,他便点了点头,随后呈上一张写了几个名字的纸。
    肖言琅闭眼深呼吸了几口,当是清醒心神,随后接下方裴递来的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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