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方裴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赤怜拿着碎片在手指间转了转,将那碎落的碎片尽数捡了起来。然后走去后院。
    赤怜叫醒后院值守的下人,下人一看,来了个稀客,一边诧异,一边向怜卫行礼。
    赤怜问道,“平日奉茶,可都有专用的茶具?”
    那下人不解,懵懂地点头,回答是。
    “白盏红梅是专供永乐王的?”
    “是。”
    赤怜笑了笑,那下人更是懵懂,猜测道,“怜卫若不喜欢自己那份,明儿奴才就叫西院换了。”
    “无妨,只是这几日都是谁给永乐王奉茶。”
    下人回,“近两日都是东文在近前伺候。”
    赤怜哦了一声,见那下人疑惑,便说,“殿下不久将回,最近事多,用心伺候。”
    ·
    ·
    肖言琅的确在不久后回到了东院,由宫中步辇送回。一入东院,就见赤怜坐在院中石桌旁,他不认为赤怜会有心等他,但还是走过去,在赤怜跟前坐下。
    毕竟今夜还有青冥血洗太子别院一事。
    赤怜望向他,笑了一下。
    肖言琅正想说话,却听赤怜说,“殿下刚于金殿周旋,本不该此时与殿下说。”
    肖言琅蓦地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赤莲公子还是这么喜欢绕弯子。”
    “方裴死了。”
    ·
    ·
    肖言琅愣了一下。
    方裴死了。
    然后在心中重复了一句。
    他淡淡回,“知道了。”然后起身就要走。
    赤怜问道,“这么多年,就算是养了条别人的狗,也是会有几分情谊的吧,殿下不叫人去殓个尸首?”
    肖言琅顿住。
    对,那是别人的狗。但也真真实实地自他出生起便在他身边了。
    几分。
    肖言琅说不清楚。也不想说了。他从没想过方裴会这样突然地死去。他还有好多话,好些无从发泄的怨气与恨意,或许还夹着一些连他自己都不曾真正意识到亲情,要对这个别人的狗来说,来宣泄。
    因为这世上,除了方裴,他已无人说,无处宣泄。
    肖言琅说,“多谢。”
    他只说了这样一句,没有问他想问的,方裴是怎么死的。
    火云卫夜袭,大抵就是方裴的死因。赤怜等人的袖手旁观,也是方裴的死因。而赤怜等人,怎会救方裴呢。
    赤怜说,“青冥猝醒时给了方裴一脚,就勉强算,报了这份仇吧。”
    肖言琅没说话,有些失神地要离开。
    赤怜又说,“哦对了,火云卫直奔酒家,殿下心中可有数?”
    肖言琅嗯了一声。
    “哦,还有——”
    “怜卫若是闲来无趣拿我消遣,不如去殓方裴尸首,来个五马分尸或是凌迟,再报一次仇!”
    “殿下真是好狠的心呐。”
    赤怜阴阳怪气地揶揄一句,将茶盏的碎片放在石桌上敲了敲,才说,“听奴才说,白釉红梅是专奉殿下的茶盏。”
    肖言琅闻声回头,石桌上几块茶盏碎片,看着便知出自一个完整的茶盏。赤怜手指间正夹着来自茶盏底部的一块。
    肖言琅不解。
    赤怜将那碎片凑近鼻口闻了闻,说,“这种程度的迷药味与催情药的气味,若青冥在,不需闻嗅便能察觉。毕竟景舍那家伙常拿他试药。”
    赤怜嫌弃地撅嘴,“这可比景舍的药差了不止百倍。”
    肖言琅脸色骤变,白釉红梅的确是他专用。赤怜提及迷药与催情之物,肖言琅瞬间想到那一晚。
    他怔愣地重复一句,“催情药?”
    ·
    ·
    赤怜为什么与他说,为什么提及若青冥在,为什么提及白釉红梅——不用赤怜再继续说,肖言琅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一切。
    那晚,不是青冥。
    这不算什么。对,这不算什么。可他的喉咙就是被银丝勒紧了,喘不上气。
    看着赤怜玩味的表情,肖言琅抬起下巴,垂视他,“赤莲公子总有闲心来管闲事。”
    赤怜挑了一下眉,对肖言琅看似无所谓的态度并不意外,“看来那奴才床上功夫了得。”
    肖言琅握紧了五指,不说话。
    赤怜丢下茶盏碎片,“一切皆如殿下谋划,先恭喜了。”
    肖言琅不欲再与赤怜说什么——他原本是要来与赤怜商议青冥的事,去看看青冥,还要去见见那两名被救出的女子,做还朝前最后的安排,但现下他什么都不想说了,更不愿在此处多留一刻。
    肖言琅拂袖离去。他回到房中,在桌边坐了许久。后院下人知他回房,侍夜的下人过来轻轻叩了门,问他是否洗漱就寝。
    他思绪沉沉,想得失神,说,“把方裴——”
    ·
    ·
    话突然顿住。
    门外下人不知情,便确认地问道,“是要叫方掌事来吗?”
    西院横尸满院,东院岁月静好。肖言琅心头突然涌上来一阵酸涩难挡。方裴陈尸西院,他闲坐东院。
    相比母亲,方裴在他的记忆里更似亲人。
    记忆里第一个下雪的凛冬,他骑在方裴肩头去摘红梅。方裴带他去献给母亲,母亲瞥了一眼,敷衍地说好看。
    方裴带他离开,找来一只白釉花瓶,将红梅插进去,陪他在院子里打雪仗,叫他暂时忘了失落与难过。
    记忆里第一个酷暑,方裴守在他床边替他摇了一夜又一夜的扇。
    第一个春暖花开,第一个霜秋枫叶红……后来有了无数个。细细想来,他身边最近的人,始终是方裴。
    唯一的疏远,只有这一次出使。他本不想带方裴,但他知道姝妃一定有法子叫他带上方裴。
    他带上了方裴,却不让方裴在近前伺候。直到行远离去,他还是习惯地叫方裴到跟前来了。
    ·
    ·
    但他是恨方裴的,不值得煽情。但他从未想过方裴死——方裴却这样突然地死去了。
    肖言琅走出房间,下人提着灯要跟着他。
    “不必跟着。”
    他独自走去西院,死气沉沉的西院,远远就看见方裴靠在石阶旁的廊柱边。
    他跨过地上的尸体走过去。
    方裴身边有一行清晰的血迹延伸至房间里。
    肖言琅问方裴,“从房间爬到这里做什么呢?”他蹲下来,替方裴整了整胸前的衣襟,“都要死了,也不知道省点力事。”
    不会有人回应他。
    肖言琅盯着方裴看了好一会,惊觉方裴和记忆里那个总陪在他身边,令他讨厌又依赖的奴才相比,老了许多。
    方裴的手放在腰间,肖言琅将他的手拿开,腰封里露出信纸一角。
    他将带血的纸条抽出。
    纸上写:东文。
    肖言琅愣了一下,然后就笑,笑到坐到地上,然后摇头又冷哼,“费尽力气从里面爬出来,捂着这纸条提醒本王,以为本王会因此原谅你吗?!”
    他越说,语气越重,“你休想!”
    他不解气,踉跄地站起,狠狠地踢了方裴一脚,“做梦!”
    方裴的尸体缓缓地倒下去。
    “本王还没走到终点!你怎么能死!你还没有赎罪,还没有解我心头之恨,怎么敢死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