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荒唐
作者:1998   此生,愿为殿下手中刃最新章节     
    那一晚的笛声仿佛是肖言琅与青冥的多心,之后几夜再未听到过。这让肖言琅无比疑惑,莫非是青冥自封穴道让对方无法得逞,就此放弃?没有后手,如此轻易出击又轻易放弃,打草惊蛇。对方未免太过愚蠢。
    而这些天里,肖言琅一不小心就要想起从前,一见到青冥,一想起青冥就会“一不小心”,偏他又总是想起青冥,想起了,便在府中找。
    肖言琅从来不招呼下人替他去寻人,好像从一开始,青冥第一次来到永乐王府,他便是亲自去找的青冥。他也总是像青冥第一次来到永乐王府时一样,在某棵大树上找到拿着树叶,面无表情,沉默看着他的青冥。
    命运的伏笔与关联,总是藏得不经意又巧妙。
    肖言琅又一次在后院的梧桐树上找到青冥,在对上青冥那双静谧无澜的眼睛时,他突然想——
    从一开始,青冥就不当他这位永乐王是亲王,那一个“开始”,他也没有将青冥当成王尉风或是王璟澈。
    他们不过是回到“一开始”罢了。
    青冥的失忆仿佛正是告诉他,在“一开始”之后的错,错就是错了,就算皲手茧足,诋死谩生也无法回旋。
    肖言琅突然轻松了些,至少这一刻是,他仰着脸,同青冥说,“摘片叶子给我。”
    青冥起脚一踹,一根带叶树枝掉了下来。
    肖言琅接住树枝,稍稍挑了挑,摘下一片树叶。而后,他将树叶放在嘴边吹了吹,吹出清丽的声响,吹起了一首曲。
    不是羲族王氏的曲。
    只是一首,这些年里,肖言琅“游手好闲、饮酒作乐”时听得熟悉的曲子。自然是有错处的,也无妨。
    吹罢,肖言琅又仰起脸看青冥,神色狡黠,也不掩孩子气的得意。
    树上,青冥垂眼看看手中树叶,倒不怕丢脸,将树叶放在唇边吹,吹得出声响,干涩尖锐,不成曲调。
    肖言琅说,“原来还是有些事情没忘的。”
    青冥瞟了他一眼。
    肖言琅说,“我教会你吹叶,你没忘。”
    青冥没理他,换了一片树叶,继续吹。
    肖言琅也不说话了,就着手中那片叶,一首曲一首曲地吹,想起什么曲就吹成什么调。
    青冥不知何时起,没有再吹响树叶,
    不知肖言琅吹过多少不同曲调,青冥忽然说,“王氏的曲。”
    肖言琅愣了一下,像被软针猝不及防地轻扎了一下心脏。他反问,“你想听?”
    “赤怜说你教过我。”
    肖言琅又是一愣,然后问,“他还说过什么?”
    “说我很在乎你。”青冥无比直接,毫不犹豫地说出口,就像在说一件与他毫无关系的事情。
    肖言琅有好一会说不出话来,自然,也问不出“如今呢?”这样的蠢话。
    青冥神色淡淡地看着肖言琅。
    肖言琅却又像无比清醒,青冥的看着,只是看着,与旁人不同,没有任何暗喻和意义。
    他是无计可施了,于是也直白,更是想着“赤怜应该也说过”,而赤怜似乎对他并无好感,同楚河一样,都说过类似的话,厌恶他状若深情的模样。
    于是他说,“出使燕郊,走的正是曾经陪他去戍边,行军时走过的路。权江的焰火,凉河的花灯,暮云岭的纸鸢,素芳斋的油纸梅子——”
    肖言琅顿了一下,缓了缓哽咽不平的气息,“我只是想有个人,陪我再去做那些,他陪我做过的事。为什么是你呢——”
    他看向青冥,他知道青冥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他有。
    为什么是青冥。
    “因为你是我捡回来的,是属于我的物件。因为我自认为我救了你,如何对你都不算过错。因为你是天子刃,是父王除曜卫以外最钟爱的一把刀。因为……”
    是忏悔吗?不是。对着一个彻底失去记忆的人,忏悔毫无意义。
    好比对一个死去的人忏悔,也毫无意义。
    肖言琅一直都知道。
    也不是自我诋毁。
    人性向来复杂,肖言琅明白,青冥不明白但不屑明白,这一点,肖言琅也清楚。
    但他还是继续说,“后来的路上,我莫明患上眼疾,眼疾发作时,视线模糊,看你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影子。我以为那是思念过度,也觉得能看到他便从未因眼疾去就医。再后来,即使眼疾不发作时,我也总觉得你有哪里和他很像。得知你是璟澈的时候,我高兴,也纠结。你是他终此一生最大的遗憾,你没死。你是璟澈,你是最像他的人,你的身体里都流着和他同样的血啊。可正因为你是璟澈,我又如何能将你当作他?”
    肖言琅仰起头,看漆黑夜色,晧月当空,“你的十五岁,从你入魁那日起,我便设想过,若璟澈还活着,便是这样的年纪。”
    他又看向青冥,视线落到青冥腰侧别着的终岁刀上,“我赠你望舒,再赠你终岁,是因那把刀,正是我斩下他头颅的刀——我原本就为自己设了陷阱,不经意间寄托希翼,愿是你璟澈,他日取我首级,赎我罪孽与亏欠。而不治自愈的那场眼疾——”
    肖言琅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不过是被有心人借你使下了计谋罢了,彼时天时地利,我自愿落入他人圈套。”
    青冥安静极了。即使听一段旁人无关痛痒的故事,也会有人捧场附和,不让话音落地,但青冥没有任何反应。
    他在听,只是听。
    但这仿佛给了肖言琅继续说下去的勇气,旁若无人、自言自语般宣泄,“元风的出现,我不是没有怀疑,即使所有的查证都在证实他才是璟澈。设计让元风出现在我面前的人必然是那吹笛之人,他能催动蛊母必是羲族嫡血,即使有阴谋,是否也说明那身为羲族嫡血的吹笛之人或许才是掌握真相之人。”
    肖言琅看向青冥的脸,“怜曜皆随王氏夫人日久,赤怜说过关于夫人因制蛊积毒,诞下璟澈有诡异胎记,但他没有。除我曾觉得你与他有几分相似,从未有人说过你与他相似,况且,若你真与他相似,父王绝不会留你。”
    为样的疑惑不是突然才有。肖言琅又说,“即使你的胎记有假,但他身上没有,是事实。赤怜说此胎记过百日则消,但遇蛊毒会显青龙,遇体热会显红纹,分别代表蛊毒与蛊血。你与我缠绵时,都显的红纹胎记,他从来没有过。”
    说完,他还自嘲地笑了一下。
    至此,青冥突然开口,“王爷想说,王氏少将军非王氏夫人所出。”
    肖言琅沉默了一会,又是一笑,“我有一个很荒唐的猜想。”
    他这样说。
    青冥自然不会如常人般流露些许好奇的神情。
    肖言琅不在意。
    又几分思量之后,肖言琅说,“真正的王尉风早被调换,就像送去定国公府的璟澈也被调换过,都是为了保全羲族血脉。而当时被枭卫发现的那个婴儿是被调换过的假璟澈,但枭卫既然发现,理当斩草除根,即使被人干扰,也应下了死手。所谓的“被救回来”的你,有没有可能是再一次被调换回来的真正的璟澈。枭卫一次暗杀不成,你身边必然如铁桶一般难以下手,王夫人或许更利用了蛊术来护你周全,这才有了之后定国公府被灭门,否则,定国公一死,不必再行杀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