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初见即惊艳
作者:温俏   我有一道发财符最新章节     
    入夜,万籁俱寂,连绵的暴雨终于有要消停的趋势,滴滴答答地落在木屋屋檐上。
    因屋外有丹枫设下的界,此处尤为安静宁和,有一丝细微的声音都能被轻易捕捉。
    沈清贴在男子身上的符起效后便消失,这符的确对他身上的伤口有很大的疗愈帮助,那些骇人深可见骨的地方,新生的肌肉都已经长在一起,只剩下疤痕了。
    男子沉默了会儿,伸手揉了揉发酸发胀的心口,忍不住朝他躺了大半夜的四周环顾。
    木屋虽小,可不像是村子里能盖出来的。屋内的摆设齐全,桌椅、榻床、摆台、香案,样样都体现出住在这里之人的精致讲究,窗台上甚至有个细口瓷瓶,里面插着几枝艳丽的木槿花。
    榻上有薄毯,屏风上绣云霞,屏风旁的香案上的青铜香炉内还燃着沉香,一缕缕香线顺着香案铺在地上,是能叫人安神的薄香。
    男子看向屏风的另一边,因被一层屏风遮挡大半,其实他并不怎能看清,却知道那个神秘的女子就躺在那里。
    男子犹豫了会儿开口问道:“你……你不是人?”
    这话问的,叫靠在床头的沈清发出一声嗤笑。
    即便她知道这人没有骂她的用意,可听了依旧心中不快。
    男子顿了顿,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赶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那、那个,多谢姑娘相救,在下赵珏。”
    自报家门者,总是想知道对方的姓名和来历。
    无奈沈清不按常理出牌,管他是谁,只道一句:“清醒了就走。”
    赵珏:“……”
    赵珏也不是如此厚脸皮之人,他的身体好转了许多,的确多亏了沈清的两张符,不过对方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即便赵珏有心报答,也无计施展。
    他按了按身上原先受伤之处,没觉得太疼便挣扎着起身,坐在地上缓了片刻后,赵珏便直起身来朝沈清拱手道:“打扰了。”
    沈清自始至终没朝对方看去,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极不合适,如若不是赵珏重伤外头又落雨降温,她不会把人拖进来治伤。
    待人推门而出了,沈清才呼出一口气。
    她揉着颇为酸痛的额角,心想如今究竟是在原地等着毕沧来找她,还是她去找毕沧。
    因毕沧的不告而别,沈清在心中不知骂了多少句脏话,可她又自认非常了解毕沧,如若不是为了重要的事,他不会轻易离开,且一去了无音讯的。
    “还是等他吧。”
    沈清喃喃道。
    毕沧找她总比她找毕沧要方便得多。
    如此一想,沈清干脆躺下,周身骨髓里的隐隐作痛让她翻来覆去难以入睡,直至天将亮,雨渐停,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传来,沈清才堪堪入梦。
    名松将那幅卷轴送往了沈清的神识之海中。
    毕沧突然离开的这一个月内,沈清一次都没有去翻开看过,这一觉浑浑噩噩,沈清进入了自己的神识之海,看见了那幅卷轴。
    都说神识之海中可辨真身,沈清的神识之海内只有一片白光,以前她修炼入境时也进入过神识之海,彼时连白光都不算耀眼,里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而今多了卷轴,白光也变得明亮了许多,远在白光之后似乎还有各色团雾,如云霞纤纤,偶尔变幻。
    沈清最开始还会试图去看那团雾究竟是什么,后来她发现雾就是雾,便不再管那些变化无常的东西了。
    此刻沈清盘腿静坐,望着封起的卷轴怔怔出神。她的过去,可谓天机,名松敢将这东西送入她的神识之海,便是做好了会遭天谴的准备。
    他自毁道行修为,无需苍穹出手,已然化为虚无,只是便宜了沈清。
    真的只为了便宜她吗?
    沈清抿嘴,还是挥袖翻开了卷轴。
    卷轴外是丝缎,内有玉简,翠绿的玉简上浮雕着古老的文字,有些沈清看不懂,不过也无需她懂。当她的手覆盖其上,那些文字便如同活了一般,金光成阵,八方环绕,每一行小字中都记录了有关她的来历,威严庄重,甚至带着几分恐吓意味。
    对于下界散仙而言,上界神仙都是高不可攀,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存在。
    可在那些高不可攀中,还有与鸿蒙同生的神君。
    沈清得知,原来她也曾是位神君,名清,号——司银。
    玉简中的文字没有画面,也不如同强行侵入她脑海中的回忆,并未调动她对过去的熟悉,此刻反倒更像是在看他人生平。
    司银神君,为掌管天下钱财的上神。
    本与其他鸿蒙同生的神君一样,不受天地桎梏,也不被三界管辖,有生无死。
    后与云潭银龙生情,为情所累,替受天劫,有违天道,遭天劫反噬打散三魂七魄,坠落人间。
    三魂虚弱,得以仙山灵气滋养。
    名松看顾的则是三道仙魂之一。
    卷轴并未赘述,只需告诉名松,被上界置放于灵羽山中的仙魂,为曾经司银神君被打散的魂魄之一即可,只要有这一条,名松便不敢怠慢。
    到了这里,沈清也终于弄懂了自己的由来。
    桂蔚山位于东,山有紫气,恐怕丹枫也是这三座仙山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因缘际会之下将沈清的魂魄养了起来。主魂拥有了意识,自生一魄,化成了而今的沈清。
    后来沈清遇上了夙遥,被夙遥藏匿在皇宫中的仙魂,应当也是她的三魂之一,原被放置在绮昀山的金顶阁上,又被夙遥夺走。
    夙遥是广玉仙人的弟子,广玉仙人亦有私心,生了不忍,任由夙遥带着仙魂离去,并未加以阻止,这才被上界发现,从此仙人仙山皆消失于天地间。
    沈清的第三道魂,便在名松的灵羽山中了。
    她恍然过来,毕沧就是卷轴玉简上一笔带过的云潭银龙,她看过他的身上生出的银鳞,也知道他是上古之龙,原来她与毕沧的纠葛,早在数万年前便有了缘始。
    为情所累,替受天劫。
    是她将情看重,罔顾自己的身份,替毕沧受了天劫才会落得如此魂分离,魄无影的下场。
    所以名松看了卷轴,便道她也是为情所困,想要以他的结局警醒沈清,千万不要再一次重蹈覆辙,有些情过于执着,只会害己害人。
    沈清似乎将一切都弄懂了,猜透了,可却越来越不明了,心中的那团雾也越来越重。
    她直觉事情不该如此,可这玉简为上界所给,断不会有差错,这上面的字痕,也不是名松能轻易更改的。
    是毕沧拖累了她?
    所以毕沧来到人间,来到而今的她身边,保护她,是为了赎罪?还是报恩?
    越想,沈清便越迷糊,她头脑生疼,情绪波动过于起伏,在神识之海内一刻也待不下去,便立即退离了那团白光,坠入沉沉的梦境中。
    不知是否因看过那道卷轴,沈清这一梦便梦到了与毕沧有关的过往。
    她不确定那是不是她的记忆,又或者只是与梦境交织有真有假的幻象。她只记得自己刚炼出了个法器,兴奋地向一众看不清面容的老者展示自己的成绩,她称之为作品。
    一人曰:“华而不实。”
    另一人道:“分明是花里胡哨!”
    还有一人又问:“此物何用?”
    沈清理所应当地回答:“好看啊!”
    那东西的确好看,是她去往一趟人间,于高山上见过了暴雨,晚霞而出的彩虹才灵感一动,想要将晚霞与彩虹糅合在一起,成个徒有外表的美摆件。
    又有人问:“可作为一个法器,它总得有些法力支撑吧?”
    “那是自然!”沈清不满意他们如此看轻自己炼出的一团云霞,厚着脸皮道:“本君这就给它注入神力!”
    一群老者呵呵直笑,摇头摆首地散开,因为他们知道,沈清惯喜欢这种漂亮的东西。只等沈清真将这法器炼成了,成了个有用的东西了,他们再不吝夸奖。
    沈清的确喜好漂亮的东西,漂亮的天空,漂亮的花朵,漂亮的山野,所以她也很喜欢漂亮的人。
    那漂亮的云霞被她用力过猛,一道神力注入进去后,炼成薄透浮云般的外表便经受不住如此庞然的力量,眼看着裂出碎痕。沈清不想太过丢人,只能找个没人的地方,把东西随手一丢。
    那是她第一次去云潭,然后包裹着她神力的云霞遇水后没过一会儿便砰地一声炸开了。
    云潭凛冽的水花四溅,斑斓的色彩也在阳光下一闪而过,有什么漂亮的东西随着水面一起飞出。这动静颇大,沈清一愣,就怕惹怒了那群本就古板的长者,连忙下去查探情况。
    入目所见的,便是一片银光。
    野草丛生,碧绿柔韧的青草也不过是云团所化的假象,经那银光一照,什么妙景皆失了颜色,沈清的眼中只有那条漂亮的,如将漫天星河拉成了细纱覆盖其上的长尾。
    那条尾,远比她在这世间见过的任何巧夺天工的物什都要漂亮,闪闪发光的,叫沈清屏住呼吸,想看看拥有这么漂亮尾巴的究竟是什么?
    水里养的,应当是鱼。
    再然后,她便呼吸一窒,看见了一张被湿漉漉银发贴着的更为漂亮的脸蛋。少年上半身化身成人,薄薄的肌肉恰到好处,他两臂挥动着,似乎是想回到水里。
    少年有一双金色的眼眸,好像是被沈清那团云霞炸开的光短暂灼伤了,一时并未能看清人影。
    而这时沈清也回过神来,连忙将手覆盖在他的眼睛上,不想让他认出自己来。
    且不管这人是谁,但肯定是云潭里出来的,早些年乾长老便说云潭生灵,从那之后这云潭便成了乾长老隔三差五便要巡视一番的重点保护地,眼下沈清炸了他的鱼……姑且将这漂亮的少年当成乾长老养的鱼吧。
    她口中喃喃:“你没见过我,你没见过我……”
    再有些占便宜似的用另一只手轻轻摸了一把对方冰凉的尾巴,她明显感觉到掌心下的少年颤动了瞬。
    沈清的脸皮厚惯了,只想赶紧销毁自己造下的孽,她俯身对着那少年道:“我把你送回水里,你可不许告状哦。”
    没等少年回应,她便收回手再拂袖。
    少年真如一尾鱼,重新回到水里后被惊吓得魂不附体般,连忙消失在云潭中。不过眨眼,他已经游入了深深的水底,恐怕短时间内不敢再出来了。
    可彼时沈清的手掌上还残余着对方尾巴上冰凉的触觉,那银鳞漂亮得她都想拔出一片放进坤灵镯中束之高阁,珍藏起来。
    青草恢复柔韧,不像是被重物压过的模样,树木上的水迹也被她一一抹平,云潭归于沉寂,唯有沈清定定地站在原处,双目还沉沉地望入潭底,有些失了魂般。
    她不知此刻究竟是梦中的自己不能离开,还是过去的她舍不得走,但她在这一瞬感同身受般,突然明白过来,如若换做是她,她一定会再来云潭第二次。
    这个念头升起,沈清便愣了愣。
    她一定来过云潭第二次,因为毕沧未渡天劫前,并不能离开云潭范围,这里是他化身之所,也是禁锢他脚步的牢笼。
    所以玉简所书有一定的误导性。
    误导沈清以为,是她被毕沧引诱,动了情,才会被他诱惑诓骗地去替他挡下那一道天劫,从而害了自己。
    事实上不会是这样的,若她不主动找毕沧,毕沧根本见不到她,甚至他们初次见面时,毕沧根本未能看清她是谁。
    沈清捂着怦然的心口,不可置信,又觉得理所当然。
    她不是个安分守己之人,一个见过一面便被其惊艳的少年龙,想方设法地,她也会再将对方引出来,仔仔细细看个遍。
    忽而一道雷霆声从头顶炸开,沈清回神抬眸望去,便是这一刹那天地旋转,黑白交错,梦醒无痕,唯有一张熟悉的床顶映入眼帘。
    就这么一瞬,沈清从梦里醒来了,她有些遗憾,心口传来了阵阵酸胀。直觉告诉她,那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的确被毕沧惊艳过,不止一次。
    沈清喘着气起身,只觉得脸上湿乎乎的,抬手摸了一把,碰到了满掌心的泪迹。
    梦非多伤感的梦,可因为离沈清实在太遥远了,远得她恍惚许久才渐渐回神,留在心中那股难以言喻的酸楚还在刺痛着她。
    她不记得的,毕沧全都记得。
    毕沧,毕沧……
    沈清从未有过如此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她在桂蔚山上孤单数百年,也没有这么无助过。
    砰砰砰——
    又是一阵噪音传来。
    方才便是这阵声音将她从梦境中扯回,沈清一愣,朝木屋门前看去。
    天早已亮了,雨也停了,屋外比屋内更明,照出一个高大的人影投在了门扉上。
    沈清恍惚了瞬,单从影子看,这个人有毕沧那么高,也有那么一点像,可她知道门外的不是毕沧。
    急促的声音第三次传来,来者终于忍不住开口:“姑娘,姑娘!你还在屋内吗?麻烦应我一声,不然我便只能闯进去了!”
    沈清抿嘴,叹气:“何事?”
    听到她回话,男人才松了口气,随后又吊起心道:“后山有山匪出没,劫至村子里来了,你、你在这里不安全!”
    赵珏的身体一好,他便打算回去找走散的兄弟们,结果才从后山跨去一半,便见到有人手上提着长刀鬼鬼祟祟地往山下走,像是山匪探路的先锋。
    赵珏心道不好,可他如今只有一个人,且身上的伤才有好转,并未好透,就不敢轻易去动那两个先锋,免得打草惊蛇。
    先锋探路后,会回去找山匪,匪徒猝然群攻下来,村子里的老弱妇孺一个也别想跑掉。
    赵珏下山后便立刻通知了田里种地的男人们,而今世道乱,家家户户都在家中收了刀具锄头。那男人见赵珏一副被人打劫过的落魄模样也不敢大意,连忙回去通知村民。
    赵珏做好这一切,又想起了与村子里格格不入的木屋,便问那男人他们村子后方一排槐树后是否还有个落单的住户,见男人摇头,他便更加肯定了心中猜测。
    他猜沈清不是人,因为沈清会符。
    或许是因南楚败在妖道手中,皇帝一行求问长生之术,加之满朝文武各个都吞丹食药的,百姓而今对仙道中人都颇有微词,好些道观皆被打砸过。
    可以说,哪怕是正经道士如今出来都不敢穿道袍,更别说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拿出一张黄符来。
    赵珏怕村民知道沈清的身份不愿护着她,又怕沈清遇上山匪出危险。毕竟她救过他,为了这么一份恩情,赵珏回头便来找沈清了。
    木屋房门拍得咚咚响,赵珏终于吵醒了屋里的女子。
    听了他的话,没一会儿木门打开,清隽的面容突然映入眼帘,伴随着阵阵沉香的味道,赵珏在看见沈清的那一瞬,那颗滚烫的心又开始不安地跳动了起来。
    越跳越快,越来越乱,像是要从他的胸膛里冲出来,冲入眼前女子的怀中。
    赵珏脸上一红,生怕自己的心跳声再被她听见,干脆往后退去两步,认真道:“我、我见到了山匪先锋,要不了多久他们就该从后山上冲下来了。”
    沈清哦了声,头疼缓解了些,便迟缓地想起了一件事。
    “你说,你叫赵珏?”
    她问,赵珏便答:“是,趋赵之赵,王玉之珏。”
    “王玉……”沈清念着这个字,轻轻啊了声:“哪里人?”
    赵珏没想到她竟然记得自己的名字,那王玉二字从她嘴里念出来,又叫他莫名红了脸,便老实道:“吉州百昌人。”
    沈清点了点头,心道果然啊。
    她被债条驱使,走一步,算一步,不走债主也能撞到跟前来。
    还是个不能敷衍的大债主,也不知欠了他什么……
    沈清叹了口气,抬眸便道:“既然如此,那走吧。”
    “啊?”赵珏一愣,半天没反应过来,见沈清蹙眉了这才回过神:“走、走去哪儿?”
    “你不是说山匪要来了,此处不安全?”沈清撇嘴,提不起精神又勉强打起精神道:“那就走吧,你要去哪儿?我跟你一路。”
    赵珏:“……”
    这一瞬,他脸颊爆红,如被开水淋过。
    她、她说,她跟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