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陆景明惊讶地喊出了声,“张先生?”,旋即,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神情,微笑着轻轻点头。
眼前的飞机将途经香港,最终抵达北京,张文洋此行是前往香港?
他的名字并未被列入大陆的禁忌名单,因为相关话题太过敏感,官方行事谨慎,不愿轻举妄动,打草惊蛇。
但这些年来,张文洋自己却始终未再踏上大陆的土地,即便是香港,也只是他的金钱游戏所在地,只放资金赚钱,关于他本人的行踪,却鲜有耳闻。
难道辛启明提供的信息有误?
陆景明落座,他伸出手,微笑着问道:“真是巧遇,张先生是打算前往香港还是北京呢?”
他的言语中并未冠以“张总”之称,保持了一点点称呼上的独立与傲然。
今天,张文洋似乎收敛了一些,没有了那天他在府邸中见人的那份狂傲,或许是因为置身于公众视野之中,他的态度显得更为亲切,看起来和善许多。
他热情地伸出手:“景明,我此行专门为你而来。”
陆景明稍愣了下,他饶有兴致地想要听听张文洋的具体用意。
“为我?愿闻其详”
张文洋笑了笑,没有马上说话,陆景明也没有追着问
此时众人熙熙攘攘登上飞机,头等舱内也不免嘈杂的环境中,显然不是深入交谈的理想场所。
陆景明心知这一点,便先行调整了自己的座位,并向空姐索要了一杯苏打水。
随后,他转头询问张文洋的需求,得到的答案简单明了“和你一样”。
在此期间,张文洋的目光并未在空姐身上过多停留,而是暗中观察着陆景明的神情,对他那超乎寻常的冷静感到惊讶。
“你不怕我吗?”张文洋饶有兴致地问。
陆景明闻言淡然一笑:“我又不欠你的钱,更不欠你的命,怕你干嘛?”
张文洋怔了怔,哈哈大笑起来。
“好小子,不错,不错。”
他往深处坐了坐,含笑:“可这世上的人,怕我的多,不怕我的少。”
02
年轻的时候,还是很少人怕他的,都觉得他能干又威风,有本事有谋略,可到后来他积威日重,惧怕他的人越来越多,多到他都开始享受起来。
有人害怕,挺好的,这样大家就不敢怠慢,做事也积极。
只是偶尔,还是难免有些无趣,这世上的人都是兔子,老鹰少啊。
空姐的苏打水递了过来,陆景明接过亲自递到他手里。
两人碰了碰杯,都说了声“幸会”。
陆景明始终没追着问那句“专为你而来”是什么意思,张文洋也没有解释,两人很轻松地聊起了天。
在金融的浩渺海洋里,从闪烁的黄金价格到繁华的孟买市场,从国内股市的波澜到纳斯达克的指数起伏,他们总是无法逃脱这个充满机遇与风险的金融圈子。
飞机起飞的时刻悄然到来,然而他们似乎并未察觉,周围的世界仿佛静止了一般,只余下他们交谈甚欢。
这两位,皆是来自顶尖学府的金融系高材生,一位实战经验丰富,游刃有余于市场之中,另一位则视角清奇独特,屡创佳绩。
两个人都是有能力有才学有眼界的人,不管说什么,都能旗鼓相当。
张文洋对陆景明的欣赏之情溢于言表,他眼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仿佛发现了稀世珍宝。
“景明的能力,在年轻一代中,已然是佼佼者,更是超前的先行者。”
陆景明谦逊地回应:“张先生过誉了,您对欧洲市场的分析之深刻长远,让我自愧不如。”
张文洋轻晃着手中的水杯,与陆景明的杯沿轻轻相碰,话锋一转,直接问道:“不知你目前的外债还有多少?”
陆景明半点不介意,坦然一笑:“大约还有七十亿左右。”
张文洋盯着他,目光如炬:“这确实是一个不小的数目。”
陆景明依旧保持着微笑,没有言语。
张文洋此刻的眼神充满了期待与渴望:“景明,你真的没有意愿加入我吗?我可以为你提供整个孟买市场,让你尽情施展才华,王奇也将听你指挥,怎么样?”
03
陆景明的心跳在这一刻仿佛加速到了极致,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脏强烈的跳动声,犹如战鼓擂动。
跳得太快,他心口仿佛梗做了一团,连呼吸都要停了。
大鱼……大鱼咬钩了?
他深吸一口气,既有书生意气,又有冷漠冰峭,嘴角勾起一抹傲然的笑意:“我想知道张先生的体量有多少?我能否成为您的独家代理?……并且,我一个月只能前来一到两次。”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能超过两次,我希望保持低调,不想让更多人知道我在私下敛财。”
陆景明每次去孟买都是选择香港转机飞孟买,或者从泰国转机,宁可麻烦,也要谨慎。
张文洋听后,脸上浮现出宽容而自信的笑容,像一只森林之王,懒洋洋看着身边的小朋友跳梁。
“只要你愿意努力,我在孟买的体量足以让你在三年内赚回七十亿。而且,你并非我唯一的合作伙伴。”
他手指头敲了敲玻璃杯,“景明,你不会以为我只有王奇吧?他是不是和你说,他是我的独家代理?我从未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就和你明修栈道暗渡成仓,是一样的。”
陆景明无声地笑了,他的惊讶与佩服之情虽然一闪而过,但足以让张文洋捕捉到。
他越发觉得,这位年轻人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值得他深入挖掘。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张文洋一直在暗中观察陆景明,他的每一次判断都精准无比,总能从浩如烟海的信息中捕捉到最关键的点。
这让他对陆景明的才华越发钦佩。
就在不久前,印度南部某地区发生了一起罢工事件,导致当地停水停电一周。
这看似微不足道的小新闻,在陆景明眼中却蕴藏着巨大的商机。
他敏锐地意识到,这片停电地区正是印度黄金、锡矿和银矿的产区。
他果断地建议王奇趁机买入黄金期货,并预测价格将在三周内走低。
04
然而王奇和他持相反意见,理由也很充分,因为在印度,黄金开采权一直被上头牢牢把控,压根就没有外放,那些矿更多的是锡矿和银矿,不影响黄金。
而且,即使影响了生产,那也应该是抬高,怎么可能会下降呢?
然而事实证明,陆景明的判断准确无误。
黄金期货价格持续走低,正好持续了三周。
陆景明给王奇看了一条小新闻,印度经济报上的一个夹缝角落,上面写着,政府不会对全国随处可见的罢工潮屈服,说那是恶势力,要打压和控制,绝对不妥协。
三周后,罢工潮尾声过去,政府重新放开,让黄金价格回到正轨,王奇只投了将信将疑的部分资金,赚了不少,后悔没赚更多。
这种事情,这几个月屡次发生,有时候张文洋都怀疑,陆景明的脑子是电脑,怎么能那么精准地捕捉到一些看起来根本风马牛不相及的新闻,筛选后过滤下来,获得自己有用的消息。
这让张文洋对陆景明的眼光和判断力刮目相看。
然而,陆景明并未立即答应张文洋的邀请。
他表示需要时间来考虑这个重要的决定,并处理与现有客户的关系。
同时,他也希望张文洋能给他更多的保障和承诺。
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聊了两个小时。
一夜未睡,高速的脑力活动下来,陆景明感到有些疲倦,他脑子像生台锈的机器,就要转不动了。
他放下靠背,盖上毯子,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然而张文洋却意犹未尽,他转而谈起了陆景明的私生活:“听说你有个女朋友?但我从未听你提起过她。”
陆景明毛毯下的手指头蜷了起来,他转过身笑着:“提她干什么?”
“你好像不太爱在外面提到你女朋友?王奇都没听你提过。”
张文洋笑眯眯的。
他那副模样,特别像那种玩弄人于股掌之上的——恶劣的人。
陆景明微微皱眉:“我不喜欢在合作伙伴面前谈论私生活,这与工作无关。”
张文洋却越发好奇:“你越是这样,我就越想知道你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
05
陆景明改侧卧为仰卧,竭力把这个想象成一场普通的对话。
——他在和一个有意向的大客户聊私生活,不犯规,不越界。
私生活就是这样。
在供需双方中,力量绝对占上风的一方可以更肆无忌惮地开玩笑、听取和开玩笑,这是行业的潜规则。
更何况张文洋一定已经了解过他,包括他所有的家人朋友,还有万姿。
“她很善良,很漂亮,很可爱。”陆景明想到万姿,唇角不自觉地上翘,是一种无法控制的甜蜜。
张文洋点点头:“还是很有才华的吧,你能看上的女人,应该不是小绵羊。”
陆景明笑了笑,点到为止,不再往下说。
张文洋也没有追问,他当然知道陆景明的女朋友是谁,早在两个月前,关于万姿的所有资料都送到了他面前。
包括她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和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一位非常漂亮的服装设计师,刚刚崭露头角,才华横溢。
来自最普通的家庭,家庭清白,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干干净净的,非常好。
和陆景明在一起分分合合十几年,不贪财,她是陆景明最大的软肋,这更好。
他喜欢来历单纯的女人,更喜欢有弱点的陆景明,这是他能相信的对象。
两人都没说话。陆景明拉下眼罩,戴上耳塞睡觉。
他很快就睡着了,睡得很香。
张文洋打开了他手中陆景明的战绩统计数据。
在过去的七年里,他取得了无数辉煌的成就。
这样的人,无论在哪里,都会成为资本争夺的奇才。
他最后去看了一些关于陆景明的秘密传闻,包括他去年去香港跑马场和朱胜定的对话,以及那场“下毒”闹剧。
张文洋合上文件,揉了揉鼻梁,满意地认可了一切。
——重感情,有弱点,为了和心爱的女人自由生活,冒险开拓海外市场……
真的深得他心!
既然上帝给他掉了一个大馅饼,他不接下来,那就说不过去了。
06
陆景明这一觉睡得非常香,即使中途转机在香港停留一个小时也没有醒来,然后他飞回了北京。
直到机舱里的广播响起,空姐过来提醒他,说飞机即将到达首都机场,他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他摸索着摘下眼罩,闭着眼睛适应了一下光线,然后才睁开眼睛。
他睡了五个多小时,非常舒服,也完全缓解了连日来的疲劳。
他要了一杯温水喝,窗边的座位已经空无一人,果然,张文洋在香港下了飞机。
他这样的谨慎多疑的性格,是不会冒险回国内的,尤其是回京。
陆景明揉了揉眼睛,去卫生间洗了个脸,然后坐回座位休息,开始回想今天意外的见面。
他在脑海中回顾了好几遍自己今天的谈话,发现没有问题,这才松了口气。
以前从未做过两面人,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样做是很困难的。
如果不是辛启明给出的条件足够好,他才不会冒险,直觉告诉他,张文洋是个心狠手辣的人,那些传言,所谓的害妹屠弟,可能不是虚构的。
他的眼睛,是一双喝过鲜血的眼睛,远远超过一般人的凶狠,那些人在他面前都不堪一击。
陆景明打开遮阳板,看着窗外的天空,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飞机正在下降,下面的北京城已经模糊可见,从上面看,所谓的繁华都市只是一个玩具盒子,被天地巨人摆弄在手中而已。
陆景明有些感慨,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他已经进入了这个棋局,再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二十分钟后,飞机降落在首都机场,陆景明一落地,就接到了万姿的电话。
“我在出口等你,然后我们直接去草原。”
女朋友兴高采烈地说着,声音欢快,完全驱散了他心中的一丝寒意。
“好啊,你给我带休闲服装了吗?我的行李箱里全是西装,还有,坝上现在很冷,你自己带外套了吗?”
他絮絮叨叨地问着,大步走向出口,笑容灿烂。
万姿嘴里嘟囔了一声,让他心跳一下,她又大笑起来:“哈哈,当然带了,你已经说了八百遍了,陆婆婆,你可真是啰嗦啊。”
陆景明咬了咬牙,万姿赶紧挂断电话,免得他开口骂人,笑声在他耳边久久回荡,给陆景明带来轻松和喜悦。
有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是张文洋发来的,内容简洁明了:“景明,我欣赏才华,也珍惜才华,你不会后悔的,期待下次再见。”
陆景明回了四个字:“同样期待,谢谢张总。”
一种称呼,已经透露出臣服的意味,他相信张文洋能理解。
收起手机,陆景明情不自禁地吹了一个口哨,笑容满面,轻松地走向出口。
鱼,已经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