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明白了。
    我的头脑闪电般出现在横滨山下町中华街看到的那一幕：在耀眼的车灯闪光中幻象一般出现的叶帆的身影……她温婉而沉静，身着白衫，挨坐在她身边的，正是她的未婚夫佐藤正浩。
    “所以，你们见面了？”
    “嗯，否则，我为什么会知道他们今天在这里举行婚礼……你的未婚妻，她真的很漂亮……”
    “她不是我未婚妻！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你生气了？你恨她？”
    “我没资格恨她。”我再次推开念念，一个人走在前面，泪水止不住狂流，而我却不知道为何流泪，“是她该恨我才对！”
    念念追上来，拉着我的手跟在一旁，“你别这样，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你别折磨自己呀。我知道，她不会恨你的，我看得出，她，很爱你！起码曾经很很深很深地爱过你，现在，她也不会恨你的……就像我一样，我就永远都不会恨你的。”
    “哼，”我冷笑道，“酒店跳楼那一幕也是假的，对么？”
    “你怎么知道？”她吃惊地张大嘴巴，立即又解释道，“开始是假的。人家怎么打你电话你都不理，所以我就想了这个办法，可是后来，后来演着演着就成真的了，你要是不来，我真会跳下去的！不过，爸爸他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了才不会由着我胡闹呢——这下也让他知道了我有多爱你！”
    我轻叹一声，“那天，你和他们见面都聊了些什么？”
    “佐藤说，他们的喜事确实仓促了些，没来得及给你发请柬，他和未婚妻都衷心祝你幸福。佐藤在札幌大学谋了教职，他们的新家也安在札幌，因为女方的母亲突然得了重病，所以她离不开这里。本来，女方的父亲是不主张举行神前结婚式的，他说自己和女儿都是地道的中国人，不去敬日本的神，可后来还是被佐藤说服了。佐藤说日本的婚礼也是效仿大唐古风，其实是很中国式的；再说丈母病重，也应该去神社为她祈福，借婚礼求来神的庇护，助她早日康复——在日本，据说这是很灵验的。”
    “这些，你怎么都知道？”
    念念缓了缓说道：“这些都是他对我讲的。我对他们说你有要事在身，所以没能赶来。他当即表示请你有时间要常去家里做客。他这个人很随和，很没有架子呀，真的很不错。他还请我去吃海鲜料理了呢……”
    听到这些，我一肚子的火气直冲上头顶，怒道：“吃！吃！吃！你他妈就知道吃！一顿饭就能把你卖了，怎么不吃死你啊？！真想把你肠子挤出来！”
    念念委委屈屈地抽咽着，抬起一双皱成三角形的眼睛很无辜地望着我，“我……我怎么了嘛……你干嘛这么凶……”
    我呼的泄了一肚子火气，既无奈，又恨自己无能。这一切，其实真的怪不得别人，就算她不去吃那顿饭又能改变什么呢？所以，要怪只能怪自己活得太窝囊。
    我伸臂将她的小脑袋夹在腋窝下，柔声说道：“吃就吃吧，人饿了就得吃饭。你没怎么，是我犯浑……你说得对，佐藤是很不错，起码，他比我专一，他是一门心思地爱叶帆。我相信，他会给叶帆幸福的。”
    “你真这么想？”她架开我的手臂歪着脑袋看向我，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
    “叶帆，她有跟你说什么吗？”我沉声问道。
    “她邀请我去观礼——其实，她是在邀请你去观礼呀！别的，就没有了……噢，对了，她还问我你有没有见到那张字条。佐藤问是什么，她只笑笑就再没说话。”
    一瞬间，我只觉天旋地转。
    我踉跄跌坐在路边，胸中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想哭，却哭不出声音，憋得胸腔就快要炸开，只能任由眼泪无声地流淌。
    “你怎么了？她……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念念将我扶正，靠在路边的栏杆上。
    “不知道，不知道……求求你，不要再问了，我真的不知道！”
    “好好好，我不问了。”她幽幽叹了口气，“你啊，就是用情太深……装得好洒脱，搞得人人都以为你轻浮薄幸，我开始也这样想。可是后来我才明白，你其实比谁都痴，都傻！简直是……大傻瓜！”
    我突然一阵没来由的恶心，扶着围栏哇哇大吐。一天没吃东西了，吐的只是一点胃液，那种想吐却吐不出来的干呕感觉特别难受，呕到无力再呕，便躺在地上喘息。
    “你走开，别碰我……你们都走开……我谁都不要，一个都不要……”
    我喝醉酒似的当街胡喊乱闯。雨淅淅沥沥的下着，浇得我心中冰冷，一团燃起的烈火瞬间便熄灭了。
    那晚，我发了烧，喃喃的语不成调，不知胡乱说了些什么，待神智清明，已是一个午后，外面雾蒙蒙的还在飘着细雨。
    我摸到电话，打去下面服务台说我要喝冰水，带冰块的水。
    念念一阵风似的跑进来，手里拎着一大袋子水果，问我好点儿了么，才走开一会儿就踢被子，真不乖，要着凉的。
    “我说，你就这么伺候我好不好？”我哑哑地问她。
    她转过脸来看了我半晌，不是摇头也不是点头地晃了晃脑袋，一声轻笑。
    我也笑。
    许同皓打电话过来，说查到那个jason chen原来就是小雅的医生，中文名叫陈杰森。我长出了一口气，“知道了……”
    “不过……”他欲言又止。在我的催促下，他道出了原委：“那人对小雅挺有那种意思的——咳，其实我早就听医院里有人议论了，不过没想到就是他！这次据说也是他给联系的出国，他本人也是刚辞的职，俩人一块儿去的日本。哎，我说，胡北风就没跟你联系？他……”
    “知道了……”我闷闷地挂上电话，打开手机短信，发现胡北风用英文给我发了条信息，说打我几次电话没人接听，让我看到信息立刻给他回电话。
    “喂，萧东，小雅在你那儿吗？”胡北风一上来就直奔主题。
    我沉吟了片刻，冷冷地道：“你到新加坡去干什么？”
    “这你别管！我只问，你是不是趁我不备把你妹妹弄走了？”
    “放屁！”我高声骂道，“你他妈到底干什么去了？你怎么小雅了？他妈的说话！”
    他的声音顿了顿，说道：“嗯……明白了，小雅没在你那儿……你去日本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小雅也去日本了？”
    “我真他妈想抽你！”
    “我他妈还想抽你呢！”
    “小雅有什么事，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这句话该我说才对，你害她苦了这些年，你们萧家全都对不起她！这次她走得太好了！我笑！哈哈！哈哈！你他妈也有今天！真是老天有眼！哈哈！”
    “神经病！”我啐了一口，愤然挂上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