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念念不解地问道。
    “哈，朋友？这他妈的就是朋友！你快乐的时候他跟你争幸福，你落魄的时候他追着踩你一脚！奶奶的，连我妹妹的主意都打，卧槽他妈的！”我气得青筋直跳。
    “你——不许说脏话！掌嘴！”念念将小爪子的小肉垫儿送上来贴我一掌。我呼出几口怒气，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也是冲动，什么话都没说明白空自愤恨一场，惹一肚子气。
    “不许气，不许气。”她这次将两只小肉垫儿都送上来，一边一个捏泥人儿似的在我的脸上又按又揉。
    寻思了一会儿，我给胡北风拨去电话，想想又放下——他现在不也跟没头苍蝇似的么，和他废话有用么？
    我爸妈又打来电话。我爸把我一通数落，我说我快死了，我爸骂我说你干脆死在那儿别回来。念念看不下去，抢过电话道了半天实情，再将电话交到我手里，只听我妈哭着说，要是实在没法子你就回来吧，别把自个儿折腾垮了。
    唉，还是我妈疼我！我那臭老爹！
    我想，我该走了。
    “你不想去他们的新家坐坐吗？”念念用一种奇怪的眼神勾我。
    我斜眼观测了半晌，断定她这话不像是故意气我，于是咧嘴笑笑，“他跟你说那番话的时候一定神采飞扬，特别春风得意，对吧？”
    “你怎么知道？”她皱了皱眉头。
    “因为，我是男人。”我重新倒下，蒙头盖了被子，“我决定回去了！”我在被子里高声喊叫，在外面听起来充其量只是闷闷的一个屁。
    “回去？”她扒开我的被子，“你不要你的小妹啦？”
    “呵呵，”我惨然一笑，“难道还要执迷不悟下去么，找到了又怎样？我不想再去当傻子给人家捧场叫好，这种傻子一辈子做一次就够了。”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可是你的小妹，她……”
    “别再提我妹妹！”我掀被下床，“没了，什么都没有了。”
    “你别这样，我不许你这样……你，还有我啊！”
    “我不想你将来也和她们一样。”
    “不会的，一定不会！”
    “海誓山盟的时候，谁都是信誓旦旦。我又何尝不是握着叶帆的手，心中铭刻永生永世相守的约定，与她执手偕老。可是结果怎样呢，最后她还是为别人着了嫁纱，共饮白头酒，行百年好合。”我看了眼窗外雨过初晴的蔚蓝天空，“这个世界上，什么都是虚妄，到头来全都是一场空……”
    “你想干嘛？”念念紧张地看着我。
    “想回家。”
    “然后呢？”
    “然后去一个谁也找不到我的地方。”
    “去干嘛？”
    “生活啊。一个人生活，生死看淡。”
    “那……我呢？”她泪眼模糊，凄哀的神色触动着我的胸膛。
    “生活。找一个真正爱你的人，好好活着。”
    “不！我要你——”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不要试图欺骗自己。”
    念念痴痴呆呆地坐在床上，口中喃喃自语：“可我没欺骗我自己啊，我，不是……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坏蛋，你是个大傻瓜，大白痴……”
    我叹了口气将她搂在怀里，“念念，我不知道自己对你是怎样一种感情，但我肯定那不是爱。你是个好孩子，好孩子要听话，你还小，等待你去做的事情有太多太多，安下心来好好学习，好好生活。你爸爸很爱你。”我将她额头上被汗水黏成绺的细发捋顺，“你不想在欺骗中过一辈子吧？我可舍不得你受伤害……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能想起她，这可能就是我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你骗，被你哄，却还是被你牵着走的原因吧。”
    她突然来了精神：“哼，你就会骗人！你根本就是放不下，还愣充潇洒！”
    “放下了。真的。”我大笑着走进浴室。
    “妹妹我还是要找的，不能扔下她不管，我爸妈还等着呢。”我满嘴泡沫探出头脸，“还要拜托你爸爸，就说我真心感谢他，这趟差旅费麻烦算一下，我会还他，人情先欠着，保不准哪天加倍奉还。我就不信我萧东是个孬种。”
    洗过了澡，我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看卡通片。那是重播的日语原版《灌篮高手》，一部记录我中学时代青葱岁月的片子，很怀旧，很纯情，再看一次，还是不由得心头驿动，梦中的晴子还是那么美，那回眸一笑的样子，宛如邻家小妹……小妹……我又泪奔了，操！
    我默默擦干泪水，继续看片子，虽然没有国语版配音那么亲切，看起来却也饶有兴味。我曾经幻想自己既有樱木花道的憨直，又有流川枫的酷帅，还要有赤木刚宪的勇猛，更要……后来才发现，自己当时就是一个二十世纪末最大的傻逼，一路走来，对于人生中所有的际遇和情愫都视而不见，一直活在自己的梦想国里，然后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害己，害人。
    念念过来又是批评又是教育，说我都这么大孩子了怎么还看小孩子的东西，见我不理不睬，就飘了两眼电视，虽然听不懂对话，竟也看上了瘾，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两眼发直地看，嘴巴咧开一条缝，口水顺着缝隙嘀嗒嘀嗒往外趟，她觉得痒痒了就唏溜一声把口水抽回来，然后继续呆呆地看，再过一会儿，又是唏溜一声。
    我在一旁好奇地看她，不时傻笑，拿个烟灰缸到她嘴巴下面接口水。她觉察到不对劲，横我一眼继续两眼睛发直地看。
    “能看懂么？”
    “嗯。”
    “有意思么？”
    “嗯。”
    “这部片子刻录了我的少年岁月，回看一遍，感慨万千啊。”
    “嗯。”
    “不是，你是个傻子吗，什么都‘嗯’？”
    “嗯。”
    “我把你当傻子在日本卖了好不好？”
    “嗯。”
    “我操了！”
    “不许说脏话！”
    我惊了，“不是，你到底是在听我说话还是没听啊？”
    “有选择地听……哎呀，起开！别废话，打扰我看电视！”
    我：“……”
    抽了根烟，过了一会，我又无聊起来，无聊就没话找话道：“哎我说，这可是属于我那个时代的记忆，你这么小，能看明白吗？”
    她直直转过头，像看傻子一样看我，“我和你有代沟吗？我和你差几岁？这个片子我小时候也看过好不好，只是当时年纪太小记不太清楚而已。”说罢也不理我，继续扭头去看她的电视，片刻后又对我说，“去给我洗个苹果来，看到他们吃东西我就馋了。”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