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早早合上日记本,从椅子上站起身。
收拾衣服把受伤的左手裹好,然后进入卫生间洗澡,头顶花洒的水温逐渐从冷变为热,陆早早站在热气腾腾的雾气之中,睁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墙壁,冰凉的瓷砖也被这雾蒙上一层水汽。
陆早早伸出手,在墙壁上一笔一划写下一个字,写完之后又迅速地用指腹抹去了。
人生尔尔,左右不过也是睁眼闭眼须臾之间的事情。
一切都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对吧。
洗完澡出来,陆早早把房间里面所有的灯全都关掉,四周陷入漆黑,她躺在床上,漫无目的地睁着眼睛,其实什么也看不清楚。
陆早早脑海中开始按照自己的记忆还原这间屋子里面所有的摆设和物件,从角落开始复原起,再到大大小小各种物品,结果发现竟然都能一比一地想象出来。
可是她已经有些想象不出来之前那间房间里零零碎碎的各种东西了,其实之前的房间她已经住了很多年了,比现在这间待的时间要长久得多。
陆早早想,或许是因为这里很多的东西都是她一点一点地添置进来的,是她亲手打造的,而之前的并不是,那些东西都是别人按需分配给她的。
也或许是她下意识地逃避关于之前的一切事情,所以大脑之中的记忆也学着刻意说谎。
从床边摸索到眼罩,陆早早戴在眼睛上,调整了一下角度,确保不会漏光之后陆早早把手伸进被子里面,整个世界陷入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连一丝微弱的月色也看不到了。
黑暗之中的世界令陆早早感到安心,什么都看不见,不必刻意掩饰表情和神色,可以十分坦然地流露出自己的脆弱和渺小,可以肆意暴露出自己的不堪。
她过去这么怕黑,现在却完全相反,格外大相径庭。
人的性格和习惯就是会在一次次的嗟磨和经历中被慢慢改变了,甚至可以变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陆早早想她就是最好的例子,或许她自己这个人跟一开始出生在这个世界上的陆早早也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个体了。
她闭着眼睛,眼睫在柔软的绸缎眼罩上摩擦了几下,这个时候,放在桌子上的平板突然几声响动,陆早早突然意识到平板并没有设置静音,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就这样吧。
在床上又躺了几分钟,时间其实还算早,知道自己绝对不可能会在这个时间点内睡着,也怕发消息的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跟她讲,陆早早认命般地从床上爬起来。
扯开眼罩,没有开灯,她很顺畅地走到桌边,拿起平板,然后点开消息,屏幕上清晰的亮光打到陆早早脸上。
是谢洄年发过来的。
但是已经全部撤回了。
陆早早盯着已经完全被撤回的聊天框发愣了几秒,没来得及琢磨谢洄年是什么意思,也没来得及问谢洄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下一秒,谢洄年最新的消息已经跳到她的眼睛里面。
【陆早早,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这条消息或许跟之前被撤回去的消息大差不差,应该是谢洄年小心翼翼斟酌了许久才问出口的,但是陆早早盯着这条消息看了好几秒,也并没有给出任何确切的回复。
在对这条消息视而不见和立马斩钉截铁地拒绝谢洄年当中,陆早早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决定回复谢洄年。
【你先说出来,我才能决定答不答应你。】
那边好一会儿还没有回复,陆早早想这么长时间不回复绝对不是因为没有看见,或者撇下手机在做其他的事情,屏幕那头的谢洄年应该在思索到底要不要说,要如何说,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犹豫之中。
脑海中这种确凿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冒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陆早早吓了一跳,手指也下意识地扣了一下平板屏幕——
她觉得自己是不应该这样了解谢洄年的,在一步步的相处之中对彼此越来越来熟悉,对她而言已经算不上一件好事了,或许对谢洄年也不算。
陆早早猜测或许谢洄年频繁性地生病,就是因为他总是不按照这个世界规定给他的主线剧情来。
总是自顾自地只遵循他自己的想法,所以偏离了正轨。明明只要按照原本的那套流程来就好了,就像上一辈子那样,活得既轻松又愉悦,一切矜贵美好的东西总是唾手可得,这样对谢洄年而言才是最好的。
又等待了几十秒,谢洄年的消息终于发送过来。
【以后不要再跟我说再见了,可以吗?】
今天中午谢洄年送她回家,离别之际,陆早早确实对着他说了好几声再见。
陆早早握着平板,转身走回床边坐下,她很快回复。
【人在离别的时候,就是要说再见的,如果你介意的话,我以后不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谢洄年很快发过来这样一句话,随后又发送了一句语音,陆早早点开,听见谢洄年的声音像是很沉重又很飘渺的一整句叹息,“陆早早,你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早早听完这样一句话,自己都想唉出长长的一句叹息。
她已经明白过来谢洄年是什么意思,或者说她一开始就知道谢洄年是什么意思,只不过一直都在装傻充愣而已,陆早早觉得这样意味不明、稍显囫囵的回应已经是她能给出的最好回应。
陆早早想,谢洄年应该要接受的,应该也要跟她一样装傻充愣地接受。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说出来,刨根问底地问个答案。
人活着本来就是要接受离别的,更何况是她。
或许他人相处的时间会远远大于离别的时间,但是陆早早注定是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