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十五岁以为自己重生归来的时候,对死亡无所畏惧,觉得大不了也就是死而已,再糟糕也不过如此了。
后来知晓可以通过某些方式改变自己的命运,又对生活充满希冀,总是信心满满地活着。
勘破一些命运的前程迷雾,虽然对很多事情仍旧一知半解,但陆早早想,死亡总是无可避免的。并不是幸运不幸运的事情,是在她短暂生命中注定要很早就被提上日程的事情,不仅如此,还要伴随诸多痛苦。
于是她很快又回复谢洄年。
【无论你是什么意思,谢洄年,我能答应你的也就只能是这件简单的小事了。至于其他的,我没有办法做到,也没有办法答应你。】
生离死别,她无法轻易地答应其中的任何一件,因为全然不由她自己。
如果真的能够受她作主的话,陆早早会坚定地、没有一丝迟疑地选择不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趁着屏幕那头的人还没有发消息过来,陆早早想了想,手指飞快地打字,又编辑了一大段消息发送过去。
【谢洄年,我生日那天偷偷告诉了你的秘密,你一定要相信,也一定要记住。事到如今,我决定再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
【远离我,去找跟你从家世到相貌都相当的、还喜欢的女孩子,我知道她已经出现在你身边了,你也确切地知道她是谁。相信我吧,你的一切不幸都会消失,你的身体也会慢慢好转,一切都会恢复到原本的样子。你会过得很幸福的,就像上一辈子那样幸福,一切你所希翼的东西都会稳妥地降临在你的手心。】
陆早早发送完这两条消息,看见屏幕上方传来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这次谢洄年的消息很快就发送过来。
【你跟我说的话,我都很清楚地记得,我也相信,但是我觉得真正执行起来会很困难。】
陆早早立马打字准备回复,没关系的,或许只是眼下有些困难而已,你只要稍微努力那么一下,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条消息还没有打到一半,谢洄年最新的消息已经发送过来。
【所以我决定绝不执行。】
【还有,陆早早,你被骗了。】
陆早早看见这句“你被骗了”很显然地怔愣了半秒,紧接着,谢洄年的消息就已经回复过来。
【上一辈子的我也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幸福,或者说,我压根就不幸福也不快乐,我所希翼的东西很早就彻底在世界上了,从来都没有降临在我手心过,不仅如此,还总是错过,彻彻底底地错过。】
【我的不幸不是残缺的双腿和虚弱的身躯,你不必忧心这件事情,某一种程度来说,这是我求来的。】
【我的不幸是从上一辈子里的某一天延续到今天的,重生的那一天我还以为它会暂停,但是现在来看,一直都没有断过。我不需要一切都恢复成上一辈子的样子,现在才是我原本要走的那一条轨道。】
【你的秘密可以告诉我,但是我的秘密,眼下却还无法告知于你。】
【在这一天到来之前,陆早早,不要轻易说再见,无论是什么路你都可以从头走到尾,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波折和苦痛了,相信我,哪怕就这一次。】
相信吗?
陆早早想,可以相信的,她可以也愿意相信谢洄年,谢洄年是个很好的人,是个被她一直喜欢的、很好的人。她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的手段、相信他的绝心,可是陆早早无法相信翻云覆雨且压榨嗟磨她的的命运。
这次逃过了,下一次呢?
这次胆颤心惊、诚惶诚恐地活得久一点了,想要的生活如期降临,真的可以在一条美好的道路上从头走到尾了,那下一次呢?
是不是又要用什么更为悲痛沉重的东西来还,如果她的命运是一次又一次永无止息的轮回,是不是就永远逃脱不开被冷漠对待、被绝对无视,总是生病受伤然后如蝼蚁一般死去的这个魔咒?
还有最为重要的是,如果还有下一次,她还能记得起来之前的所有事情吗?就算记得起来又是什么时候呢?她还能根据当时的情况做出适当的一些选择吗?
还能遇见李简安、林昭吗?还能得到这样的厚重而又绵软的温暖吗?
如果谢洄年什么也记不清,规规矩矩地按照原来的小说路线而行,去过他天之骄子、无可指摘的完美人生,那么他就注定是不会有太多交集的陌生人,连多说几句话的机会都不会有。
她或许根本就不会得到任何爱,就和之前一样。
爱不过是一种奇特的隐喻,类似于可以开奖的瓶盖,只有极少数情况下才会中奖,大多数时候都是铩羽而归。
又像是深海中的鱼,极度不幸的情况下被搁置在浅滩上,用鱼鳃艰难呼气,或许海水会突然涨潮或是天降大暴雨,再度将其冲回深海之中,然而这样的幸运本来就是微乎其微,廖近于无。
下一次的命运稍有偏移,她又只能缩回那个孑然一身、孤独寂寞的躯壳里,做瑟缩缄默的陆早早。
在不知情的情况,又被深刻而又沉重的所谓“事故”剥夺掉生命,死亡来临的时候,也不过认为是自己倒霉而已。
她已经无法忍受。
真的真的不能再容忍,无论对方是谁,是谁要来把她从这样的命运中短暂解救出来,她都已经不太需要。
屏幕上的光照亮陆早早整张脸,那些字眼也清晰地跃入陆早早的瞳孔之中,但却无法再成为陆早早心中希翼的光,明晰的白光像是冰凉的、如水一般的月光,陆早早的眼睛被照得有些干涩,她狠狠地眨动了好几下。
把上面那一串还没有来得及发送出去的文字删除,准备重新开始打字。
她想说谢洄年我相信你,相信你可以做到,你是很厉害的人。
又想说,我的事情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必为了我这个人再去忧心什么,我们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我根本就不需要再活得长久一些了,现在一切就立马结束掉都没关系,你懂不懂?!
但是这两种想法她都不可能直白地说出口,因为只会换来谢洄年更加坚决的行动。
思索许久,陆早早终于回复。
【我相信你,但是现在的生活我已经很满意,一切就这样顺其自然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