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晤谈,足慰平生?
赵昭婉点了点头:“嗯,先这样吧。”
再闲聊了好一阵子,姐妹俩各自歇息去了。
虽说早已是时近子夜时分,赵昭婷一时却是全无倦意:昭婉姐姐对我,甚是宽容、体贴啊!对于和宁王子有关的事情,她只是点到为止。
嗯,按照目前的情况,多半也只能够是这样了。俗话说“宁拆寺庙一千,不拆鸳鸯一对”,这一点,她和我一样,心知肚明。
好吧,这样的一件事情,只能是先搁置一下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这一行六人,又是一个怎样的队伍呢?
嗯,打一个不甚恰当的比方,就像这沉沉夜幕,从以往的经验来看,我们意识到,只要再过几个时辰,就是晨曦初露了。于是,我们就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
不过,和另外的一些人不同的是,由于我们的头脑正清醒着,于是,除了期待与迎接,我们也想着要有所作为。
只是,我们到底能够做些什么呢?
与昭婉姐姐久别重逢,那是再欣慰、欢喜不过的了。
是啊,如果没有当年的烽火硝烟、征战杀伐,这几年,至少,我们还能够承欢于娘亲膝下吧?由此,我们的立足点,也还是很清楚的,那就是,这世上,能够少一些生杀予夺,黎民百姓能够多过几天安居乐业的日子。因此,如果真有选边站的说法,我们只是希望,自己能够站在与苍生社稷有利的一边。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看重的,是刘大将军一方。当然,这也只是某种不成熟的看法,真相如何,依然需要拭目以待。
唉,这些日子里,陪伴着我的,偏偏就是那司马宁,我心中的“宁王子”。这样一来,事情似乎也就变得棘手起来了……
“这,这宁王子……”想到这儿,她喃喃低语起来。
然而,也就在这时,阵阵倦意袭来,还没嘀咕出什么像样的话语来,她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上午,一行六人,继续寻访那玉带溪。
找寻多时,依然是一无所获。
看看将近正午时分,原本已然有点心灰意冷的赵昭婷,只觉得眼前一亮:此时此刻,那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可不是凭空而至的吧?前面的一两个时辰,映入眼帘的,多是一些峰峦峭壁、峡谷叠嶂下的小路,而这一刻,确实是到了一个较为开阔、平旷的所在……
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地停下脚步,极目远眺起来:脚下的这一大片草地,就像那绿地毯,自东向西,无尽地铺展着。尽头处,那峭壁,恰似那高高树立起的屏障。
“嗯,应该就在这一带了……”缓缓的吐出一口长气之后,她这样说道。
其余的五个人,在精疲力竭、心浮气躁之际,听她这样一说,霎时欢呼雀跃起来。
“好吧,先喝一下水,定定神再走……”刘立兴这样说道。
赵昭婷拿起装水的葫芦,暗自称许道:这位刘公子,本是川蜀人氏,对于这一带的山川河流,其实还是颇为熟稔的。他既然这样说,倒是心有成竹的了。看来,昭婉姐姐跟他在一起,那是再般配不过的了。
“昭婷,”喝了一口水之后,昭婉这样问道,“你,你就这么肯定?”
昭婷故作神秘状:“如此的佳境,要是还没能够找到那玉带溪,简直就是不可思议了……”
余下的几个人,听她说得如此煞有其事,神乎其神,无论如何,都是要一探究竟的了。
再走了不到一盏茶功夫,一行六人,都暗自惊叹起来:草甸尽头处,一道溪流,赫然就在眼前。要说这溪流的源头,由于视线所限,这六人自是不便于妄加揣测。只是,她自某处山间而来,蜿蜒而下,恰如一条玉带,将一大片草地分为两半。时值深秋,溪水清澈,透亮见底。如此的一道溪流,如果不唤作“玉带溪”,倒是难以服众的了。
到了近处,凝神细看之时,他们也就发现,由于已经到了旱季,这溪流的水面,确实下降了不少。对面那临近岸边的泥沙、土石,映着着淡去的水痕,显露无遗。
找了最为狭小的一处水面,一行六人,一跃而过。
一个时辰之后,这六个人,在一处小土坡之上,稍作休息。
“昭婷姑娘,”只听司马宁这样说道,“诸葛丞相的长眠之处,真的就在这一带了?”
凝神片刻之后,赵昭婷缓缓说道:“此前的一段时间,我们已经看得很清楚了。有那么一处地方,它背后所倚靠着山峰,恰似一笔擎天。这,这应该就是笔锋山了吧?而西南处呢,则是连峰横亘,峭壁耸立处,有如屏障。至于西北侧的那一片山脉,险峻雄奇,就像无数精兵强将一样,护卫着这一切。诸葛丞相精通天文地理,神机妙算,将此处作为自己的长眠之地,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不远处的玉带溪,”赵昭婉帮衬道,“更是为这一带地方,平添了几分清幽与静谧。”
“单是从风水的角度,”刘立兴接过话,“此处自是再好不过的了。不过呢,我,我还是有个疑问……”
“疑问?刘公子,你,你是说——”赵昭婷不解的问道。
“当时,诸葛丞相为何不下令,立个石碑,或是做个标记什么的,以便于后人瞻仰、祭拜、凭吊呢?”刘立兴这样回答道。
“刘公子,”只听司马宁插话道,“你的这种想法,或许,也自有可取之处。只是,换一个角度看,这世上,有那么多的人,既然有各种各样的人,想法也就不尽相同了吧?如果某些人,只想着盗墓,只想着墓室里的陪葬品,或是兵法秘籍什么的。这样一来,这一带地方,人来人往的,可就是永无宁日了吧?试想一下,诸葛丞相泉下有知的话,真的就希望看到这样的一幕幕吗?”
此言一出,旁边的另外五人,一时心头一震,神情黯然:是啊,今天你我找到这儿来,就算确实是只为了瞻仰、凭吊,别无他意。然而,换作别的人,他们真的就没有非分之想吗?在灵魂深处,如果真能够选择的话,有谁愿意受此惊扰呢?
暗暗地吸了一口长气之后,赵昭婷不由得这样想:这样的一个地方,也是几经波折之后,我们才能找到的。由此看来,诸葛丞相当年,如果他真的有意于长眠于此,那么,他确实不想后人再来叨扰他了。
打了那么多年的仗,死了那么多的人,目睹了那么多的生离死别,在内心深处,他多半是不愿意,再让后人陷入战火纷争之中了吧?于是,他只想着找个偏僻、宁静一点的地方,作为自己的归宿之地了。
当然,对于后人,诸葛丞相也还是抱有信心的。或许,他是这样想的,来之不易,人们才会珍惜。而轻易得到的,就常常熟视无睹,弃之如敝屣。有了这种心思,他多半就会这样想,如果真有心,后世的那些年轻人,多几分爬山涉水的磨练,也是应该的。因此,对于自己墓地的选择,他也就花了一番心思。此外,当时战火频仍,如果自己的墓地,轻易暴露的话,也不知会有多少人会打起主意来?
既然是这样,那较为明智的选择,自然就是,越偏远越好,不要轻易让人知晓!自己的衣钵,也不是轻易就能托付于人的。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我的想象。
这好几天的时间里,我们一行六人,心中所想的,就是如何找到这玉带溪了。而到了这一刻,当我们到了这儿,凭直觉,认为这儿就是玉带溪的时候,那种心思,却又变得微妙难测起来。
没到之前,就想着如何能够找得到。
到了之后,却又有点不安起来:真到了这儿,依然一无所获,毫无作为的话,那又当如何呢?
如此说来,尽管,我们尽管对结果,有着某种执念。然而有些事情,它们的结果,未必就能如自己所愿吧?如此一来,现实与想象的落差,就会让人受不了。甚至,我们会这样想,早知道是这样,倒不如慢一点。是啊,那些不如人所愿的结果,只要还没成为现实,我们就还可以再空想一下,再设想一番,再作一下白日梦。人的心思,就是这样的波谲云诡,难以揣度。说到底,人,都是有想法的,只喜欢想着那些对自己有益之处。于是,那种判断力,也就习惯于偏向自己。
撇开诸葛丞相的事情不说,到现在为止,对于宁王子,我不是还抱着不少希冀和幻想吗?是啊,现如今,我们都还是在路上,我们都正在同路同行,还没必要强分你我。还没到选边站队的时候,大家都可以装着糊涂一点,给各自一点面子。如此说来,对于找没找得到玉带溪,我甚至都不很在意。这样的一条路,就那样慢慢地走着,不是很有意思吗?
仔细想来,确实是这样的。
最初,我们就约好了,要渡江北上。因为,司马宁要去寻找一下先祖司马攸的遗迹。在那种时候,我也时常这样想,那些遗迹,找没找得到,又有多大关系呢?反正,我是跟宁王子在一起的。
在洛水边上,由于一无所获,宁王子的心里,有点郁郁不平。这样一来,曹植的《洛神赋》,就引起了他的共鸣。而我呢,倒是处之淡然。怎么说呢?找不到,那就罢了。我真正所想的,是到玉带溪走一趟。因为,玉带溪之行,才是我此前真正所想的。
在没到玉带溪之前,我的心思,还是像小草一般,那种像要破土而出的感觉,至少依然给人以希望。
然后,我们一行三人,就来到了定军山。
一开始,确实也没什么收获。不过,在那种时候,我开始这样想,这位宁王子,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如果他只是忠于晋室,站在了刘大将军的对立面,又该如何呢?
那种时候,我还在宽慰着自己:所谓人各有志,他要效忠于大晋,那也是他各人的事情。反正,刘大将军这一边,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到了紧要关头,他只要假装不知晓,不让刘大将军难堪,那也就差不多了吧?如此说来,我倒是一直为他开脱责任了。
随着刘公子、昭婉姐姐的出现,我就发现,那摊牌的一天,只怕迟早就要到来!也就是说,刘公子一行,只要还抱着兴复汉室之志,还能容得下这位宁王子吗?
是啊,宁王子的尴尬之处就在于,除他之外的另外五个人,对于大晋,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向心力了?因此,对于晋室宗亲,他们也不再多高看一眼。本来,不“高看”,那也没什么。只是,随着事情的发展,这位宁王子,倒是极有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当然,事情还没到撕破脸的程度,彼此之间,都还可以客气一下,虚以委蛇一番。或者,说得更直接一点,刘公子和昭婉姐姐,都要考虑一下我的感受,给我一点面子。
就这样,这种局面,就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别人的心思,我还是能够揣度一二的。
人家没说破,我也就乐了个假装不知晓。
不过,我也很清楚,因为,我们此次出行,是为了寻找那玉带溪。也就是说,在没找到玉带溪之前,表面上的平静,谁都不会轻易撕破。如此一来,这一路上,对于这种平静,我倒是格外珍惜的了。
只是,再长的路,也会有着尽头处。
到了这一刻,也算是找到玉带溪了吧?
那么,接下来,又会怎样呢?
是啊,不管有没有收获,接下来,都要考虑一下下一步的行程了吧?于是,前面的那一条路,也将至关重要。这位宁王子,如果能够幡然醒悟,一切都好商量。最怕的就是,他就是习惯于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说来说去,还是那一句,当初我所遇见的,为何偏偏就是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