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头岭,就像个歪着脑袋的巨大的乌鸦,收拢了双翅,耸立在群山深处。
最像的,还是那脑袋上突出来的、尖尖的悬空崖壁。
反正在夜色里,一切都是黑影,这样远远望过去,那崖壁真的挺像乌鸦的尖嘴。
打量了几眼,细雨就收回视线,左右张望。
这里应该就是李石头出事的地方。
过了十来天,还能依稀看到当时的慌乱——到处是野草被踩踏后倒伏于地的痕迹,地上散落着许多凌乱的枝叶,还有几根长度足有一人高,削得平整直溜的木棍。
这是绑担架用的吧?
细雨一看就明白了,弯腰捡起了一根最直的木棍。
拿在手里挥舞了几下。
不行啊,木棍太轻,拿在手里根本没感觉,而且这木头是啥木的,感觉不够坚硬。
正想抛回去,转念又想到,当不成武器,当开路工具也成啊。
前头没人走过,草密得透不过风,有根棍子开路,比胳膊有用。
将棍子竖在旁边一棵树上,火把也用麻绳绑在了树干上。
火光照亮了昏暗的密林。
从怀里掏出一只眼熟的小纸鹤,细雨轻轻抚过鹤身。
“以吾之血,绘尔之眼,
以吾之血,渡尔之灵。
纸鹤纸鹤,速速通玄,
为吾探探鸦头岭是何种妖物……”
纸鹤扑棱着翅膀,消失在夜色里。
看到纸鹤飞走,细雨也没闲着。
重新拿下火把,细雨拎着棍子,边走边敲打,把四周都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停在一丛灌木旁。
方才走过去时,她好像闻到了一股淡淡妖气。
细雨凑近灌木丛,鼻翼抽动,又仔细闻了闻灌木丛后残留的气息。
没错,就是妖气。
极淡极淡的妖气,夹杂着一丝腥骚,还有一点点臭。
若是不留意,肯定要忽略过去,可她还是发现了。
得意的皱皱鼻子,细雨摸着下巴,认真思索。
妖气既然留在了这里,那妖物应该就藏在了这丛灌木背后。
子夜时分,一个妖物蛰伏在暗影里,等待着中了迷魂障的七人,像瞎子聋子一样,一个接一个的从灌木丛旁边走过。
它可能把所有人都看过了一遍,也或许没有。
总之,它相中了走在最后头的李石头。
扑通一声,被摄走魂魄的李石头摔到地上,还撞到了走在他前面的人。
前面的人不满地回过头,正要骂人,却发现李石头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众人顿时慌成一团,那妖物呢?
细雨转过头,举起火把,看向了远处耸立的鸦头岭。
拿到了它想要的东西,它肯定是飞快离去,回它的巢穴。
可是,它拿一个凡人的魂魄做什么?
它是妖,又不是鬼。
师父曾经讲过,妖物修炼很难。开智难,修炼难,化形更难。
每百年一次的小劫雷,就不知有多少小妖死在百年劫雷之下,更别提千年大劫雷了。
渡不过千年大劫雷的妖更多。
所以说,小妖常见,大妖却寥寥无几。且大妖常隐于深山涧渊,不会轻易现于人前。
何秀娘所看到的那次打雷,分明是这只隐于鸦头岭的小妖,在渡它的百年小雷劫。
它如今还活着,说明这小妖运气不错,安然无恙的过了百年雷劫。有这运气,不好好躲起来修炼,竟然跑去抢一个凡人的魂魄?
脑子被雷劈傻了吧。
无缘无故害凡人性命,引来的劫雷会更加凶猛,它难道不知?
细雨百思不得其解。
带着疑问,细雨顺着那股时隐时现的妖气,举着火把,拿着木棍开路。
不知走了多久,鼻端闻到的妖气变得愈发浓郁。
细雨一抬头,才发现她已到了鸦头岭山脚。
细雨扬着脑袋往山顶看。
离得近了,鸦头岭看着倒不太像乌鸦了。
细雨的目光落在了形似鸦嘴的地方。
她突然有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她要寻的妖物巢穴就在鸦嘴处。
早知到了山脚下,就能感应到妖物巢穴,她就不使唤纸鹤了。
以血渡灵,有次数限制,用一次就少一次,细雨心疼她的手指头。
随便寻了棵高大的树木,熄了火把,把火把藏到树下,细雨麻利的爬到树上,倚着粗壮的树杈,暂时休整。
她要等纸鹤探查回来。
有血气联系,也不怕纸鹤找不到她。
大白早就闭着眼睛,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细雨瞥了它一眼,偷偷骂了句:“鹅猪!”
骂完了,倒也没有弄醒它。
倚着树干,在这片陌生山林,细雨终于能静下来,仔细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
师父,这会在哪呢?他有没有躲过那些找他的人?
她被传送走,是不是也在师父的谋算里?
可是,师父为什么要把她也送走?
师父到底在躲什么人?又瞒了她什么呢?
月亮钻出云层,洒下如银般的清辉。
细雨隐在黑暗里的脸庞,也被月光照亮,安安静静思考问题的她,多了一种不符年纪的沉静。
师父有秘密,细雨一直都知道。
师父的道号是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她,她好像也没想起来问一问。
师父的一身道术从何学来的,也没跟她讲过,她同样也没问过。
以前是觉得没必要问。
师父就是师父,只要知道是师父捡到她,救她一条命,把她从小养到大,教了她一身道术的人,就够了。
可现在,细雨有点后悔。
她该问的。
就算师父不愿告诉她,可若是她一直缠磨,一直缠磨,只要缠磨得够久,她相信师父会扛不住,最终会告诉她。
可惜,她没问过。
一夕之间,遭遇突变。
她不知流落到何地,师父也不知身在何方,她想问也无人可问了。
若有一日能和师父重逢,她一定……一定要把这些问题问清楚,问得明明白白,不让师父糊弄她。
若是有难题……她就跟师父一起想办法解决。
若是有仇敌……那师父的仇敌就是她的仇敌,她帮师父报仇!
嗯,解决了李石头的事,她……她要回出云观。
师父把她送走,应该是想让她远离危险,可细雨有种感觉,她应该回去。
若想再见到师父,若想解开一切谜题,她应该回去。
正在她胡思乱想间,蓦地,细雨抬起头,看向崖壁。
崖顶,有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