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的星云散开。
    陆灵佑双手重新结印，之前召唤出来的植物吐出大片浅绿色的光团，如春风细雨般落在刚脱离控制还没醒来的弟子们身上。
    做完这一切陆灵佑头上那朵细小的花碎成了光，而她则失力跌坐在地上。
    沈鸳回身，沉默着将陆灵佑拉起来。
    振鼓已经弹到尾声。
    琴音颤颤最后被宁屿川手掌按住，黑长的眼睫似扑蝶般在他干净的脸上落下一层阴影，也遮住了他眼中的疲惫。
    音修因体弱拖后腿而饱受诟病，所有人都在进步，宁屿川更不愿在这样优秀的同伴面前露出他的脆弱。
    弹一首曲子就快站不起来，说出去让人笑话。
    他心中情绪起伏，压着琴弦的手轻微动了一下，惹来和他心绪一般乱糟糟的一连串音调。
    不过琴音很轻，和他隐忍的情绪一样，很容易被人忽视。
    但陆灵佑和沈鸳还是分了一道眼神看向坐在后面盯着琴的宁屿川。
    不过现在不是他们谈心的好时候。
    远处站着的女人毫不在意那群弟子都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她只是捂着手臂，目光落在公良玉几人身上，话却是对着陆灵佑说的：“你这个女修......原来是苍生道。”
    能被天道选择的修士少之又少。
    偏偏还是个木灵根。
    “难怪......”女人眼中露出了然，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语气中带了一丝笑意，“我算是知道我为何会被派来和你们这群金丹弟子玩了。”
    明溪几人显然对这个“玩”的字眼很是不满，皆皱着眉头看她。
    但是她丝毫不在乎自己刚才说的话是否含有侮辱的意思。
    两个合体境的大能跑来用假的秘境拖住金丹境的一群小菜鸟，到底是浪费了点。
    至少在来的时候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这是尊主的旨意，容不得她质疑。
    但是这群弟子给了她太大的惊喜。
    也不知那位神机妙算、仿佛世间万物皆在掌中的人有没有想到这些。
    哦，兴许早就想到了，所以才会派桑实和自己两人来。
    自己早该知道的，只是一枚棋子罢了。
    那个尊主都怕三分的人，总是高高在上翩然如谪仙，世间生灵在他眼中皆如蝼蚁。
    魔族花费好多力气才夺舍培养出来的合体境说丢就丢。
    “看在我们都在一个局中的份上......”女人这句话只淹没在唇齿间，没有让陆灵佑他们听见，但是下一句她猛的提高音量，语气中带着某种情绪，“苍生道的小修士，你开的花很漂亮。”
    陆灵佑撑着沈鸳勉强站着，听完这句话一脸不解的看向女人。
    但女人只是想到先前瞧见的陆灵佑头上的花。
    魔界从没有这么无害的绿植，夺舍后的自己也没有那些心情去赏花赏月，倒是没想到这种时候还能看到一两朵娇嫩的花。
    “所以作为谢礼，我送你一句忠告。”
    她感应到外面的桑实已经被诛杀，那么她的活路也到了头。
    如她所想的那般，有一道凛冽夹杂着风雪的剑气从外面劈开了秘境。
    在雪落在女人身上时，忽的有魔气从女人的身体中飞快地蹿出。
    胸口不断生长出一个黑洞，女人的生机也在快速消散。
    她却没有看劈开秘境跳进来的云辞，只是看着陆灵佑的目光中难得有一丝干净的善意：“战到最后吧。”
    话落，脸上的雪花化开的凉意遮盖住了她身体传来的痛楚。
    她在黑洞吞噬自己身体的最后一刻抬眸看向了踏进秘境里的云辞几人。
    眉目间满是傲意和自信，好像这群人所过之处，如利剑出鞘，斩世间所有不平之事、救苍生万物。
    这就是所谓的天骄啊......
    不像她，生前只有代号，死了连个名字都没有。
    她始终只是一个弃子。
    那么那位神机妙算的大人，有没有猜到自己最后突然的心善？
    因云辞劈开秘境而天光大亮的地盘，骤然被变得更大的黑洞吞噬。
    顷刻间，被藏在女人体内真正的秘境，开启了。
    黑暗很快被满目的深蓝色替代。
    原本漂浮在空中的几人在亮光出现后才有脚踏实地的感觉。
    深蓝色的光透过垂下的藤枝照射进来，被秘境吸进来的几人这才看清队伍里都有谁。
    秘境内外受伤和昏迷的弟子都不在，现在就五个首席、一起对抗那女人的五人队伍组成的十人小队。
    见到自家师兄师姐，公良玉和明溪陆灵佑三人明显都有些激动。
    纷纷上前。
    公良玉和明溪因是男子，不太习惯哭哭啼啼。陆灵佑也不习惯，但这不影响她问分开后师姐经历了些什么。
    在进公峡道秘境之前，他们可听说了师姐他们要进一个叫做云中城的秘境呢。
    原本还想着自己能够比师姐先出去在秘境外等她，却没有想到秘境里居然有这样的事发生。
    五个首席没一个人会撒娇的，突然队伍多了一个小师妹，连带着其他四人眉目间都多了份宠溺。
    倒也不算是撒娇，就是关心问着云辞这段时间经历的事。
    不过几个首席最近听多了嗔怒禅动不动就噼里啪啦说一大堆的话，陆灵佑那软糯的嗓音此时显得像小棉袄。
    就连仲长煦都拉着季朋低声道：“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师尊每天看我们山头那些弟子生气了。”
    季朋眼里有一抹笑意。
    听得仲长煦继续道：“原来我师门就差一个小师妹！等我出去后我一定要给我师尊找个贴心师妹。”
    “修真界本就阳盛阴衰，你上哪找你的小师妹？”季朋笑道，“别说我赤日宗耍大刀没什么小姑娘喜欢，光是你们兽王长整日里全和那些野兽凑在一堆……”
    剩下的话季朋没说完。
    但也让仲长煦连连叹气：“毛绒绒多可爱，你看那景柳就很喜欢。”
    人虽不在面前却总被提及的景柳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正和镜观一起守在云辞劈开的秘境外面。
    秘境也不知怎么的，在云辞劈开后没多久就变了颜色。
    原本偏蓝的入口被黑色吞噬，又变作了深蓝、更为巨大的水幕。
    而秘境还吐出好多昏迷的弟子。
    玄天宗那位丹修弟子检查过了，也喂了药。
    所以在等那些弟子醒来，顺便等着云辞口中所说的宗门支援的人来，好尽快说清情况。
    赫池则是因萧温书那几句话说得满脸不高兴地独自坐在远处生闷气。
    萧温书倒是撑着伞懒洋洋地站在一旁。
    一时竟没人说话。
    百无聊赖之际，景柳看着那变了三回颜色的入口。
    问她的师叔镜观：“师叔，云师姐他们进去那么久还没出来，你要不要把这个秘境撕碎？”
    镜观抬起眼皮看了景柳一眼：“你当秘境像衣服一样说撕就能撕碎的？”
    景柳：“……？？？”你话不要说一半，撕谁的衣服？
    眼见嗔怒禅就要发挥。
    镜观抬手捂住景柳的嘴，盯着面前的入口道：“他们这是进了境中境，撕不开的……除非，他们中间有人能够破境。”
    “唔唔唔！”景柳挣扎着脱离了手动闭麦，听到这话疑惑地问道，“境中境是什么？”
    “习师兄说的我们中间需要人破境又是什么意思？”
    秘境里，陆灵佑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沈鸳则在听完这段分析后白了脸。
    “你说我们中间要有人破境才能够出去？”沈鸳哑声道，“你们刚刚才化神……明溪也才踏进元婴境……”
    首席不是怪物，能短时间连越好几阶。
    但升阶至元婴境是一种玄妙的过程。
    金丹境的沈鸳四人，不可能说破境就破境。
    就算有升阶的丹药，那也不可行。
    同为金丹境的公良玉、宁屿川两人也在沈鸳的话中反应了过来。
    “若是要升阶才能出得了这个秘境……”公良玉斟酌着开口，“那么……那个女人死前说的战到最后是什么意思？”
    习星渊收了扇子，抬手挑开身前垂下的无数绿藤：“走下去不就知道了。”
    藤蔓被掀开一角，一直安静的四周像是撤掉了隔音阵一般。
    各式声音瞬间在几人的耳旁响起。
    听见的同时，他们也从习星渊掀开的藤蔓中看清了面前的环境。
    他们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山崖上的某个小洞，呈弧形的崖壁上有许多支出的石台。
    上面长满了绿紫色的植被。
    有许多莹白色的动物在其中觅食。
    偶有鹿鸣在山崖间回荡。
    更有许多参天大树攀附着悬崖生长，树冠遮住了半边天。
    而分出的树枝之间有着浓郁的紫色星云。
    树冠互相纠缠，星云也铺满了整个上空。
    隐约可见右边阳光照射过来的山崖尽头，有一只悬浮的、像是石头雕刻的蝴蝶。
    蝶尾处还漂浮着许多碎石。
    阳光被蝶翅上的线条分割成彩带斜斜照在山洞中。
    蓝色的星宿在星云中闪烁着光芒。
    看清这一切，众人失语。
    习星渊沉默着收了手，垂下的绿藤遮住了大家的视线。
    在陆灵佑他们疑惑的目光中，习星渊淡淡道：“打开的方式不对。”
    其他九人：“。”
    境中境这个说法是习星渊提出的，其他九人里只有沈鸳听说过。
    对此没法吐槽习星渊说的打开方式应该怎么样才对。
    绿植放下时，之前听到的那些声音也被隔绝在外，偶有紫色的光透过叶片照射进来。
    等了片刻，或许确实无聊，习星渊转头看向公良玉。
    目光落在他的额间，淡淡问道：“在我们来之前，你悟到了手札说的方法？”
    公良玉抬头，想到参悟星辰之力时玄妙无比的感觉，犹豫着点了点头。
    “难怪。”习星渊抬起扇子，拍了拍公良玉的肩头，将他肩上那金色的尘屑拍掉，“既然悟到了，那你离元婴境应该也不远了。”
    这话暗示的意思十分明显，公良玉本想问要是他没办法破境怎么办。
    却在对上习星渊的目光后住了嘴。
    宁屿川抱着琴，看着公良玉，眼中满是羡慕。
    云辞就是这时候突然转头，隔着习星渊的公良玉二人，视线落在宁屿川身上。
    被盯着的宁屿川微微一愣，随即看到了云辞对着自己露出一抹带着鼓励的笑。
    笑容冲散了她眉目间的冷淡。
    也使得宁屿川重新回神。
    是了，他没必要羡慕别人。
    羡慕久了，总会生出心魔来的。
    紫色的光忽的变暗，幽蓝色的光将整个山洞照的暗了几分。
    习星渊这才停了话，掀开绿植：“境中境，最要命的……”
    之前见过的山谷如今变成了幽蓝色的水野。
    天上那只巨大的石蝶依旧在，只是组成的石块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开过一般，碎成了许多片。
    幽蓝的光是从面前的枯树上发出来的。
    而每棵树下，都生出了一个辉蓝色的、发着光的人形。
    习星渊的话还在继续，人形也在继续变化：“我们得在里面和我们自己战斗。”
    人形已经停止变化。
    和十人一般无二，只是表情略显木讷。它们已经抬起头看向掀开绿植走出来的几人。
    “修为，能力，技巧。”习星渊叹气，“所有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
    境中境是一种很少见的秘境。
    在这里，闯境者需要和什么都和自己没差别的傀儡作战。
    不仅是技巧，就连想法都一模一样。
    所以破境的关键才是有人升阶。
    升阶的那一瞬间，傀儡赶不上变化，会有一刹那的停滞。
    看清这一切，仲长煦已经跳脚：“你在说什么鬼话，一模一样的自己？我要是能打得过自己……”
    他突然停下了话。
    仲长煦的战斗方式莽的很，真要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不算什么难事。
    最难的，应该是习星渊和云辞。
    若真如习星渊说的那样，傀儡和他们一致，那么他们打架习惯使的心眼子傀儡也会。
    “……你们保重。”他脸色沉重地拍了拍两人的肩。
    云辞：“一模一样？我不信……”不信秘境一个傀儡也会她所有的技能。
    话没说完，就看到已经变化完成的属于云辞的傀儡捻诀在身后升出一道聚灵阵。
    阵法、手势、就连结印的速度和手中的雪中盏，都和云辞本尊一模一样。
    亲眼看到“自己”准备战斗前的习惯动作。
    云辞沉默了。
    习星渊则已经盯住了傀儡中结印浮现出数道符箓的“自己”，却还是笑了一下。
    “好好保重……化神榜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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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换副本的速度太快了，让我先想想我还有什么秘境场景没写过...
    嘿嘿，自己打自己，我早就想让云辞这么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