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佛和飞升有些细微的差别。
    佛修修炼到最后大多是抛却凡身，魂魄去往极乐世界。
    通俗一点来讲就是在世人眼里这些人圆寂了。
    正当镜观关心自家有没有在这个世界活腻了的长老、并被师门用言语激烈而友好问候的时候，恒靖几人终于醒来。
    院子里还响着玉简那头某位长老的滔滔不绝的堪比狮吼的问候声，把吃了昏睡丹脚步发虚的几个小弟子炸的耳朵发懵。
    镜观抬头看到这一幕，冷静地关掉玉简。
    景柳疑惑的问道：“我怎么听到了师叔祖在骂街，他不是修的闭口禅吗？”
    清湖庙那群修闭口禅的要么是年轻的时候嗔怒禅骂多了累到决定转行，要么是懒得说话，刚才友好问候镜观的长老是前者。
    所以骂起人来一句话都没重复过。
    成功让自家长老闭口禅重修的镜观面不改色：“你听错了。”
    “哦。”景柳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点点头，睡眼朦胧地瞧见了云辞，立马精神焕发，“云师姐你回来啦！”
    顿时腰也不酸了胸口不痛了，连连说了八百句来表达自己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
    云辞自动屏蔽了那些话，拍了拍景柳头顶立着的毛：“你不是有护体金光么，怎么也能伤成这样？”
    刚才她瞧过，景柳伤在内部。
    按理说弟子中最不容易受伤的就是有护体金光在的景柳了。
    可景柳还是被外力撞伤。
    “那个啊......”景柳面上带着疑惑，“不知从何时起，我的护体金光像是能被消耗一样，越用越少。”
    镜观一怔：“你这情况，怎么有点像......”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师傅说的那个劫你有遇到吗？”
    景柳闻言想了想：“师叔是指凤洪道秘境的尘缘吗？在我面前变成花肥啦！”
    “怎么了？”云辞转头问道。
    “她这情况，前一任佛子也经历过。”镜观思索着，“所谓的尘缘会慢慢夺走他们的护体金光，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说的是上一任被合欢宗宗主琴霜映霍霍过的佛子。
    那时候佛子之所以入世，也是因为护体金光开始消散，才不得不去解决这个问题。
    也不是琴霜映蓄意勾引的缘故，姑娘行得正坐得端，选择修炼对象讲你情我愿，要是不愿意她也不强求。
    因缘劫碰在一起的两人，产生过许多矛盾。
    佛子天天跟在琴霜映身后瞧着她我行我素的模样痛心地念禅语。
    琴霜映也觉得拒绝自己双修邀请还一直在耳边给她念经、扰了她修炼兴致的佛子烦人。
    那位弟子想要解决和自己牵扯在一起的尘缘，可惜修炼不精，压情抑欲的人反倒最先动情破戒。
    “可是师傅说的凤洪道秘境里，我只碰见了那一个啊！”景柳从身前举起双手，在头顶忽的张开，“然后它炸啦！”
    云辞看着自己给自己放烟花的景柳，问镜观：“会不会是弄错了？”
    “不会，她师傅别的不行，算命能力数一数二。”抬手压住想为自家师傅找回场子的景柳，镜观沉声道，“说尘缘在凤洪道，那就在凤洪道才对。”
    “护体金光没了会影响到她吗？”习星渊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下巴，“说不定尘缘指的是让秘境产生变化的那个人。”
    想想也不是没有道理，镜观点头：“可能是。没金光没什么影响，就是少了层龟壳，容易受伤。”
    被说成乌龟的景柳扬起她的头，开始嗔怒禅的被动：“没有人能让我生气，除非我同意，惹到我算你惹对人了！别老问为什么别人不愿意理你......”
    镜观忍无可忍，捻诀把她麦给闭了。
    然后对着其他人解释道：“不过到底是佛子的金光，不尽早解决的话功德也会共享。若对面是个好的也就算了，怕的是那人心怀不轨，拿这些东西做些伤天害理的事。”
    云辞几人点了点头，表示知晓了。
    可惜凤洪道秘境已经碎成渣，想要找罪魁祸首毫无头绪。
    季朋捏着自己的鼻根：“既然没影响就往后放放吧。”事情太多，感觉自己脑子都要被烧没了，“我们现在是打算先做什么？”
    恒靖几个小师弟自知帮不上什么忙，和开不了口生闷气的景柳一起蹲在角落里。
    几人刚重伤初愈，现在都有些呆，蹲在角落就像是长势极好的蘑菇。
    “首先我们要找到那几样东西。”习星渊道，“海底鼃兴许是在沧海里。冰蝉蛊，不如我们问问蛊修知不知道这东西。”
    他试图从名字里寻到线索：“至于蜉蝣梦，我实在想不到指的是什么。”
    这个思路让余光瞥见那群弟子的仲长煦有了想法：“晦朔蕈......你们说，这东西会不会长在妖界？那里不是有个别称叫做月晖域？”
    焦灼的气氛兀然一滞。
    仲长煦还在念叨：“可是妖界那地方全是活火山，真会在那里长出来喜阴的蕈吗？”
    “可是妖界啊......我们人修去哪里真能找到东西吗？”
    月辉域果然如同它名字那般天上同时挂着日和月。
    因为四处都是火山的缘故，妖界比其他地方都要热的多。
    扑面而来的风都像是带着火星子，挨着灵气后不停在眼前炸出色彩斑斓的火焰。
    云辞抬手补上被风炙烤消磨掉的灵气，万般无奈地回头看身后跟着的那个人：“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她和温吟知几人在玄天宗休息了几天后，等那些伤都好全了，便决定还是去妖界找找看。
    因为这并不是个好地方，所以不管是松明峰小分队还是恒靖那群弟子，都被云辞几个哄着各回各家。
    明溪他们虽然很想跟着涨涨见识，但云辞用身受重伤的长宁当借口挡了回去。
    几个小弟子开开心心去尽孝了。
    当然怎么孝的云辞管不到。
    有曹长老在，长宁能从这群熊孩子手下坚挺地活着。
    所以这一路只有五宗首席和镜观在。
    但身后从他们进入妖界的地盘后就多了个小尾巴。
    身形同凡间七岁孩童一般弱小，连妖力也弱的惊人。
    人形都变不完整。
    乱糟糟的头顶冒出两只杂色显得灰扑扑的尖耳，有些秃，却因为大耳朵显得那张脸又尖又小。
    衣摆下还有一条灰毛尾巴。
    哪怕云辞他们为了赶路跟着地图抄近道，被甩掉的小家伙都能一言不发地很快追上。
    习星渊回头看了眼，抬扇遮住自己撇下去的唇角：“怎么又是只小狐狸。我这是捅了狐狸窝还是上辈子和狐狸有仇？”
    后半句说的小声。
    那小狐狸头顶的耳朵动了动，还是垂着眼站在几人身后。
    死犟。
    “原来是狐狸啊。”仲长煦下意识看了眼那条灰扑扑的尾巴毛，妖力太弱，差点以为是只小狼。
    也正是因为实在太弱，几人都没法用武力驱赶。
    偏偏这只小狐狸又不说话。
    交流起来实在困难。
    镜观翻着玉简里其他修士绘制的地图，打破人群中的沉默：“走吧，再有一刻钟我们就能离开这片火山了。”
    妖力太弱，就算是来监视他们的也影响不了什么。
    几人转身重新赶路。
    眼瞧着面前人脚下灵气波动，小妖急急唤道：“我见过你的！”
    云辞回头，对上一双浅灰色的眸子。
    “我见过你，在......”小妖直直看着云辞，低声道，“三年前！”
    三年前？
    云辞摇头：“我从未来过妖界，你又是在哪见过我？”
    “可我就是见过你！”小妖紧紧盯着云辞，“就在妖界！你救过我。”
    仲长煦惊了：“你什么时候还救了个小狐狸。他们这族都喜欢报恩，难怪要跟着你呢。”想到这他问道，“小狐狸，你不会是在妖界门口等了三年吧？”
    小妖恍若未闻，只盯着云辞。
    被当作空气忽视的仲长煦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倒是习星渊开口道：“狐狸报恩都喜欢以身相许。”
    看这一声不吭跟着走了这么久的架势，大概是真的想一直跟着云辞了。
    可云辞并不喜欢将别人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她摇摇头：“我并不记得你，你兴许认错了人。”
    三年前明溪几人刚入师门，云辞为了带师弟，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出过玄天宗。
    连惯例的每月任务，都是只接了在山下帮人解决毁了村庄粮田的魔兽这类简单的小事。
    “我也是第一次来妖界，救你从何说起？”
    说完云辞捻诀，指尖泛出点点冰霜。
    法光映在脸上，连语气都染上了一丝凉意：“你莫名其妙跟着我们，可这件事并没有发生过。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若不说实话，休怪我将你打回原形。”
    灵气夹杂着些许威压铺展开。
    谁知那小妖看见云辞捻诀的姿势，并没有害怕，哪怕已经被压的脊背弯下也执着的说道：“你就是救过我，我认得你，你身上的味道我记得。”
    灵气随风散开。
    云辞有些头疼。
    小妖也就筑基修为，面对冷脸也不改口，要么这件事是真的，要么就是背后所图甚大。
    她放下手，问道：“那你说说，我是如何救的你？”
    “三年前我被蛇妖猎杀，是你出现赶走了蛇妖，还说......还说我要好好修炼成长，以后亲手杀了蛇妖，才算真的救我自己的命。”
    “我已经把那蛇妖杀了，在妖界等了你三年，才等到了你。”小狐狸语气有些哽咽，“可是你却不记得我了。”
    “嘶。”仲长煦轻声道，“这说的还挺像一回事......差点就信了。”
    习星渊指出小狐狸话中的问题：“蛇这类妖生来就有元婴境修为。既然能猎杀你，说明它已经生出了神智，最少都是化神境。”
    可三年前，云辞才刚步入元婴境，被天骄榜记名。
    “你现在也不过是筑基，你如何杀得了蛇妖？”
    并不是在怀疑云辞的能力。
    而是元婴境的修为不一定打得过一只蛇妖。
    蛇这东西的祖宗往上追也能和龙族扯上点血缘关系。
    所以也就和龙一样，生来就有修为。
    妖界独有的天象也是为了妖族更好的吸收日月精华修炼。
    “我们素不相识，更谈不上有仇。”云辞道，“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小狐狸像是听不见其他人说的话一般，只对云辞有反应。
    所以问话这件事便交给了云辞。
    清冷的月光好似能将四周翻滚的熔浆冻结。
    也将小狐狸毛发镀上一层银光。
    雾蒙蒙的月色中更加通透的浅灰色眸子，隐隐瞧见其中带着几分戾气。
    看着那双微挑的狐狸眼，云辞问道：“你是如何以筑基杀的蛇妖？”
    戾气随着云辞的话逐渐被掩藏。
    小狐狸抬袖擦掉眼泪：“一命换一命。我趁着它蜕皮虚弱的时候把它蛇胆挖了出来，它咬我一口，我修为尽失，没了一条尾巴。”
    熟知兽类习性的仲长煦微微点头，表示蛇妖确实有这样的情况。
    于是云辞再问：“你跟着我是为了什么？”
    “我已经像你说的那样自己给自己报完仇，所以我一直在妖界等你。我要报恩。”
    还真同习星渊猜想的，碰见狐族硬要报恩的场面了。
    只是小狐狸看上去柔弱的很，哪里能帮上忙。
    他们都是化神境，哪里需要一个筑基境小妖帮忙。
    听到这云辞笑着问了第三个问题。
    声音温柔却藏着些许杀意：“你既说我教会你报仇，那你说说，三年前，我修为如何？”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答。
    三年前，云辞上了天骄元婴榜，也是在那时扬名天下，世人不再将她只喊作剑尊首徒。
    妖界不同于消息闭塞的秘境，天骄榜上也记录有妖族的天骄。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心之人自然会关注到关于云辞的事。
    很简单的问题。
    但如果小狐狸说是元婴境，那么云辞接下来便会问元婴境如何来得了瘴气弥漫的妖界而不受伤。
    这若有若无的瘴气，可是对人修来说是致命的毒药。
    元婴境根本没有护体罡气，也没有那么多的灵力能在打架的时候被分出来当作屏障。
    谎话需要无数个谎话来圆。
    云辞等着对面的狐妖露出马脚。
    谁知小狐狸却盯着云辞腰间的雪中盏，毫不犹豫地答道：“化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