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回答出乎意料。
    “哈。”仲长煦发出一声质疑的笑，“你可知她什么时候化神的？一年前。你真在以前见过她吗？”
    连习星渊都不由感叹：“狐族怎么出了个你这样的笨狐狸。”
    倒是镜观翻来覆去看那张画的含糊的地图，想了想道：“这狐狸既然有两条尾巴，想来也有两百岁，说不定能给我们带带路？”
    仲长煦小声道：“你让一个不认识的小妖带路，不怕把你带进兽巢里？都是狐狸，还不如找找那只狐狸精。”
    “你是说赫池？”镜观抬头，“可是公峡道秘境之后我们再没他的消息了。他会在妖界？”
    “这不有个同样是狐族的小妖在吗，说不定听说过赫池？”
    镜观用他的话堵他：“你让一个不认识的小妖告诉你赫池的行踪？”
    成功让仲长煦无言以对。
    那小狐狸耳尖微动，皱着眉说道：“我知道你来妖界要找什么，晦朔蕈。”
    在场几人脸色有了些变化。
    云辞道：“你知道的还挺多。”既然小妖主动提出了这东西，她继续问道，“晦朔蕈在哪？”
    “在妖界它叫做天石玉。传说是开天辟地的父神眼睛幻化而成，其形似玉，一直藏在地下，千万年才会冒出头来。它的生死牵扯着妖界所有妖族，如今......”小狐狸低声道，“被藏在了妖皇的宫殿里。”
    “新上任的妖皇，以前在人修手里吃过苦，最恨的便是人修。”
    巧的很，在场几人都是人修。
    能从混战中当上妖皇的，实力绝对不弱。
    顶着人修的身份，谈不拢，抢也不太容易抢。
    当然，这一切都以小狐狸没有说谎为前提。
    云辞问道：“既然是被妖皇藏起来的，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谁藏东西会搞得人尽皆知，这不摆明想要人去抢？
    “我一直在留意天石玉的踪迹，他们对我没什么防备，我亲眼看到的。”
    小狐狸穿着身灰扑扑的短衣，云辞打量着，试图在脑海中寻找着有关的记忆。
    几岁的身体性别特征模糊，光是外表来看根本分不出是男是女。
    但因为有狐族的血统，小妖的模样也是极其美丽的，有种雌雄莫辨的气质。
    那张瓜子脸看起来楚楚可怜，偏偏长了一双杏眼，藏着野心。
    “你将天石玉在妖皇宫殿的消息告诉我们。”云辞道，“我不信你是为了所谓的报恩。你要什么？”
    小妖的眼珠转了转，却没有说话。
    习星渊从那条狐狸尾巴上抽回视线：“我不妨猜一猜。你想我们和妖皇对上，最好是打起来，两败俱伤，你好从中讨一点好处。”
    显然这样的猜测是最合理的。
    唯一想不通的，为什么小妖会以见过云辞这个破绽百出的说辞接近他们。
    镜观突然召出棍子，横挡在所有人身前并用力一拉，几人被这力道带的往后退了数步。
    原本站立的地下涌现出藏蓝色的雾团，擦着他们的袖袍向上喷发。
    那雾气弥漫的速度很快，眨眼间便将所有人包围在其中。
    小妖隔着不远的距离站着，盯着云辞腰间的雪中盏，正想张嘴说什么。
    四面八方却突有细微的、什么东西快速划破空气的声音响起。
    各色法光形成屏障包裹住身体的同时，也照亮了擦过他们周身的物体。
    那是数条晶亮而透明的丝线，越过他们将不远处的小狐狸的四肢脖颈一同缠住。
    丝线绷紧的同时，小妖像是忍受了难以承受的痛楚，一张脸愈加惨白。
    “云姐姐......小心......妖。”
    云辞下意识拔剑，和温吟知同时斩向身旁的那些丝线。
    分明材质是蚕丝模样的线，却能和剑刃相碰发出金属独有的响声。
    越来越多的雾气将小狐狸身影完全吞没。
    那些丝线也不见了踪影。
    原本在雾中还能看清模样的熔浆也在这时发出青绿色的光。
    脚下爆发出轰鸣之声，只一瞬，那些熔浆全都向上生长，幻化成无数形状诡异的枯木。
    藏蓝色的雾气被风驱散些许，让云辞几人看清了已经模样大变的前路。
    炎炎火山变作迷雾树林。
    每一棵树干上都挂着刚才见过的丝线。
    如盘丝一般垂落，在变得青绿的雾气中，显得格外诡异。
    脚下是厚厚一层湿滑的苔藓，怪石铺就的路上还有许多裸露在外的尖锐顶部。
    “我们这是来到了哪里？”仲长煦惊疑道，“是传送阵？”
    “不是。”
    习星渊摇头，蹲在地上用手中的折扇挖开了一块青苔，露出下方像是覆盖了一层血管的石板。
    那是熔浆冷却后留下的痕迹。
    “与其说我们被传送到了别处，不如说......”他翻转手腕，将那块石板挖了出来，“不如说这块地方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变成了以后的模样。”
    “什么意思？”
    季朋看着滚动的石板，言简意赅的将习星渊的话总结了一下：“我们现在看到的是那片火山很久以后的样子。”
    说完他顿了顿：“没有传送阵也没有时间空隙，火山是怎么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流逝时光的？”
    “大概是刚才那团奇怪的雾。”云辞抬剑挑开身旁垂下的厚厚丝线，意外的看见在树干上贴有鲜红的符箓，她道，“这符箓......倒转符？”
    “倒转符？”习星渊抬头看向那符箓，捻诀化出一道风将四周所有的丝线掀开。
    每一根树干上都贴着鲜红的符箓。
    随着符箓的显现，空气中隐隐有股血腥味。
    他面色凝重：“这可不妙，倒转符的效果是毫无规律的打乱阵中施法的对象。有这么多倒转符在，一个不小心，自己都会被自己的术法打伤。”
    但是这符箓不分敌我，哪怕是绘制符箓的人在阵法中也会被影响到。
    “贴这么多，要么是不想和我们打起来，要么是对自己有信心。”习星渊从袖中掏出一张破阵符，说话间朝着最近的倒转符射去。
    金色的法光如涟漪一般荡开，几息间被更为鲜红的光芒掩盖。
    破阵符无火自燃，化成灰烬消散于空中。
    哪怕是不懂符箓的仲长煦和季朋几人，在看清这样的变化后都懂了。
    这倒转符，破不了。
    周遭暗影重重。
    枯树被薄雾笼罩，在余光中似是无数狰狞的恶鬼。
    无论什么角度都能感受到潮湿之意。
    刚才那张破阵符所引发的红光愈发强盛，迅速交织在一起，不断朝着外围扩散，最后蔓延至天际，形成了一个阵盘，将众人困在其中。
    繁琐的阵纹不断闪烁着光芒。
    云辞抬头看着上空形成的阵纹，斟酌着问道：“有倒转符在，破阵符的效果是不是也会被倒转？”
    成为一张促使阵法发动的符箓？
    “那可不妙。”
    “都能无视破阵符了，画这个倒转符的人，要么是个大乘境，要么有我们难以想象的传承。”习星渊擦掉唇角溢出的血，阵法反噬在他的身上，明明五脏六腑都痛到发颤，面色却不显，“比如血脉天生带有的力量。”
    有些妖族生下来便会一些独门绝技。
    像是外体防御能力极强的龙族，又或者是生来就能沟通天地规则绘制符箓的狐族。
    还有一些妖族需要外力激发才能觉醒能力。
    “不管是哪样，都对我们不太友好。”
    听完习星渊的话，几人有种死到临头的冷静。
    趁着他打坐调息的间隙，仲长煦也坐在一处凸起的石块上，托着下巴问道：“刚才那只小狐狸要我们小心什么？”
    小狐狸消失前曾断断续续的说了几个词。
    只有说到妖的时候好像话被风吹散了似的，根本听不真切。
    “那狐狸来的奇怪，”季朋也在仲长煦旁边坐下，“是它自己来的还是布置这个阵法的人让它来拖延住我们脚步？”
    这两个说法背后所包含的意味并不一致。
    “只有傀儡才会完全听命行事，”云辞道，“我们能感受到它体内的妖力，并且我们刚才也看见了，那丝线是打算绞杀小狐狸的。”
    顿了顿，她补充道：“也不排除是做戏给我们看的。”
    “这倒也是。”季朋点点头，问道，“那刚才的丝线是什么？傀儡丝？”
    这话令云辞眉头微挑。
    突然想起来在鬼市的时候，云辞进庙那会见过这样透明坚韧的丝线。
    “妖族也能修炼傀儡术吗？”她问道，“这术法修行起来逆天改命，妖族怕天雷的吧？”
    修真界里也有专门修行傀儡术的世家。
    遇见红檀的时候，云辞好奇问过，这类术法如此操控他人，会不会被反噬。
    红檀曾告诉她，正是傀儡术是像操控棋盘那样将无关的人当作棋子般纲常之外的术法，所以每一次进阶的天雷都劈的凶猛，许多傀儡师都渡不过高阶的雷劫。
    妖族比起人修来更怕这些劫雷。
    那么妖族也会有修行傀儡术的妖吗？
    “也不一定是傀儡术。”习星渊一口气回转，偏头将淤血吐出，“妖族有一种符术，名为伥。”
    苍白的唇被血色染红，显得他那张脸艳了几分：“世有为虎作伥的说法，这道符术便是如此，擅长这类符术的，正是虎族。”
    仲长煦打量了四周，低喃道：“你这么一说，这环境，好像还真适合虎族生存。”
    名为森林之王的虎最喜欢的便是密林了。
    原本大家都是化神境，遇见虎妖也不需要害怕。
    可惜这里到处都是倒转符，谁知道放出去的术法最后打到的会是谁。
    简直就跟暴乱的灵气似的不好掌控。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还好还好。”他安慰自己，“一山不容二虎，我们遇不见成群的虎妖。”
    有时候倒霉到家了说句话都能给自己挖坑。
    当仲长煦如此这般安慰完后，四周像是被谁点上了灯笼一般，密密麻麻的亮起金黄色竖瞳。
    杀意和雾同时弥漫。
    那些悬浮在半空中的瞳孔跟人一般高，可想而知长有这些眼睛的身体该有多巨大。
    季朋啧了一声：“你本命兽其实应该是只乌鸦吧？”
    “乌鸦嘴也没这么快灵验啊！”仲长煦借着雾气透下的月光看清了周围匍匐收拢范围的黑白相间的虎妖，一边想着用什么克制它们，一边问道，“那小狐狸被这么多虎妖控制，它居然没被撕成条？”
    每一只虎妖行走间脊背处起伏的肌肉彰显着它们的强硬。
    面对这么多化神境的虎妖，众人迅速背靠在一起。
    云辞捻诀化出一团火焰。
    扑飞出去在半空中突然回转，被镜观亮出的金钟罩挡住。
    火焰冲撞在金钟罩上，金色的法光和湛蓝色的法光互相抵消，变作白色的气焰。
    融进空中的迷雾里，能看见的范围越发的短。
    倒转符果然同它的名字一样，让几人没办法随心所欲的施展招数。
    “打的时候可要小心了。”习星渊指间亮出数道符箓，轻声道，“别斩出去的招打着了自己人。”
    树干上的倒转符和地面上的阵盘光芒大亮。
    一时之间，似乎有什么无形的力道飞进了几人的身体，催动着体内灵力倒流。
    猝不及防的灵气差点将他们丹田冲碎。
    六人脊背颤抖，下一刻，盯着越来越近的虎妖，全都往外吐出一口血。
    血腥味引得虎群眼睛开始泛红。
    包围圈越来越小。
    进入妖界之后第一场大战，随着最前的虎妖跃起而开始。
    光被杀意衬得晦暗。
    无数只虎妖同时夹击，鬼魅的身影好似融进了月光里，悄无声息的撕碎众人身前的罡气。
    尖锐的爪子闪烁着寒光，兵刃碰撞如战鼓，激得虎群愈发凶猛。
    在倒转符的威力下，不受影响的竟然是仲长煦。
    常年在兽王长后山那群妖兽堆里训练，令他在这个时候有了足够的底气。
    鞭子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御兽诀，打在地上时金色法光似落雪洒落，不一会便让这片空间飘满了金色的光屑。
    又是一道鞭影划破空气，令兽胆寒的威压随着巍峨山岳般的力道击退重新快速结成阵型的虎群。
    “虎妖绝不会成群结队的出现。”仲长煦低声道，“是有比它们更厉害的妖在队伍里指挥，找到那只妖，就能击散虎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