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无头而不行，擒贼先擒王。
    只有找出那只隐藏起来的头目，才能更快的结束战斗。
    否则他们都得在效果愈来愈烈的倒转符下灵气倒流、丹田尽碎。
    “在那！”温吟知突然抬剑指向一处，“那只虎妖不太一样。”
    除了还在挥鞭的仲长煦，其他几人都转眼去瞧温吟知认出的虎妖。
    果然如他所说，在黑白相间的虎群之中，毛发隐隐泛着红光的那只虎妖则显得格外的特别。
    也是在特别关注下，才发现先前之所以没有察觉到异样，是因为它总是改变自己的方位，隐藏在变化的阵容之中。
    “化神境。”镜观道，“都是化神境，怎么会成为虎群的头目。”
    这样的念头在不停遭受袭击的时候显得不是很重要。
    数道符箓率先飞出，运气极好的将那只藏匿的虎妖困在了原地。
    云辞和温吟知也随即执剑闪身飞向目标。
    同样都是白衣白剑，却蕴含着不同的剑意，如雷夜纷飞的落雪，两道剑光落在了虎妖的后颈处。
    贴在身上的毛发在即将被斩首的前夕倏然立起。
    红光如锐利的匕首，一部分挡住了剑刃，一部分则飞离毛发朝着两人斩去。
    虎群也在这时候转头，朝着两人扑来。
    云辞和温吟知一同回剑打散朝着他们要害射来的红色光刃，鞭影也斜斜飞来，猛地将扑跑在最前方的虎妖击退。
    余光瞥见地上那只虎妖快要挣脱开困阵，云辞捻诀，迅速凝出一道法阵，一分为二自上而下连接成一道屏障，将已经起身准备跑开的虎妖重新隔绝在地。
    在倒转符的威力下居然能成功施展法诀。
    非酋云辞不太相信这是自己的运气。
    她眼中闪过一道惊讶，随即看见了自己左袖上已经变作灰烬的符箓。
    “运气符。”不远处的习星渊解释道，“平日里画着玩的，竟然也能派上用场。”
    在找到虎妖那会，习星渊就一人贴了一张。
    这才能让云辞和温吟知不被自己的剑气伤到。
    瞧见运气符重新贴在自己身上后，云辞挥剑，带着凛冽寒霜顺势朝着困阵中的虎妖斩去。
    原本还想围攻几人的虎群突然飞扑过来，剑光连连斩杀数只虎妖，才堪堪在屏障一指外的距离消散。
    这道剑气也让符箓化作飞灰。
    温吟知连忙抬手，对准此时还没有重新补上的空隙，剑气如长龙，闪烁着电光劈碎屏障，也将地上那只红光微弱的虎妖笼罩在恐怖的剑威之下。
    季朋也拖着重剑，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火焰，和温吟知的剑气一起朝着那个虎妖飞去。
    只需几息，那只虎妖便会被斩杀。
    忽然，有一道响亮的口哨声自寂静的密林之中响起。
    四周树干上垂落的丝线被驱动着飞舞，不断延伸变长，打散了那道剑龙的同时，也绑住了刚爬起来的虎群。
    晶莹的丝线勒进了它们坚硬的皮毛之中，染上血色。
    似乎是什么信号，红光逸散的瞬间，原本有些颓势的虎群气势骤变，眨眼间便升到了合体境。
    凤凰火照亮了昏暗的空间，将那些丝线隔绝在另一端。
    镜观三人连忙上前至队友身边，透过翻涌的火舌看向虎群后缓缓走来的人影。
    “这么厉害想杀我精心饲养的傀儡？错过这么精彩的一幕，我会很后悔的。”
    人影在路过先前云辞画下的困阵处顿了顿，半晌，弯下腰似乎在看地上的残纹。
    一只苍白的手落在虎妖的额头处，手掌被毛发淹没，只露出手腕处那块突出的圆骨。
    “伥妖其实也没什么好的，你杀了它们反倒脏了你的剑，不如加点筹码。”
    说话的人在逐渐明朗的月色下露出面目。
    白色长袍像是挂在肩膀上一样，和手腕一样瘦骨嶙峋的身躯，单薄好似一阵风便能吹散。
    那张脸并没有特别的记忆点，只有双幽深的眼眸，平静而沉默的看向云辞。
    及地的黑色长发随着衣袍散在身后。
    惨淡的白和深邃的黑，这样极致的对比下，浑身的气质反倒令人难以忘怀。
    同样是雌雄莫辨的外貌，可那足够温婉的声音，明明白白表示出它的主人是位女子这个事实。
    “你是傀儡师？”云辞看清了模样后问道。
    “不算吧。”
    女子收回落在虎头上的手，因为纤瘦显得手指很长，也是这样的手取下腰间那根白玉笛，轻轻敲在肩膀处。
    “人间似乎有初见时自我介绍的环节？”她微偏着头，眼眸转了转，像是真的在学着怎么当一个人，“不过我没有名字。人常以山夔称呼我，这个名字我挺喜欢的。”
    这个称号来自那些由凡人闲时编纂的志异录。
    在一众奇闻怪谈里，山夔被想象成女子，在山间幻做各种形态来迷惑人心。
    而在修真界，山夔便是并未被正式册封的山神，亦是山中鬼魅。
    是人造出来的神啊。
    云辞呼出一口气。
    “那么现在，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给这场无聊的戏码增加点彩头？”山夔压低了声音，笑道，“不如就拿你们的命当作奖励吧。”
    那些已经升阶的虎妖眼里虽天生对火焰产生恐惧，却还是被丝线驱使着爬起，朝着几人逼近。
    在虎群身后的山夔身影和雾气融为了一体。
    她语气轻快的好像在谈今日天气不错：“你们能把这群伥妖杀死，我便留你们一条性命。”
    话落，虎啸如闷雷，那些爪子脚下的石板轰然炸开。
    庞大的身躯越过火焰，丝线绷紧的弦声冲撞几人的识海。
    雪中盏在手中翻了个剑花，随后如暗夜银霜，带着虹光长尾的剑身直直朝着山夔飞去。
    电光火石间，习星渊连连射出数道符箓，温吟知和季朋同时挥剑，剑气长鸣，分别击散扑面而来的威压和虎群。
    带着烧尽所有东西的意味，火焰重新蔓延，点燃四周的树林。
    火光将这片地界点亮。
    云辞掷出去的剑则已经稳稳停在了山夔喉间。
    却被山夔手中的白玉笛挡住，手指微动，白玉笛在指尖旋转，灵气和剑气相互抵消，在她身前荡开层层波澜。
    雪中盏剑身泛起湛蓝色的光芒，眨眼间剑气化作坚硬的剑刃，仿佛让剑变长了三寸。
    这多出来的长度刺破灵气，山夔朝后仰身同时转动白玉笛，以四两拨千斤之势轻飘飘地打开。
    剑与玉石相撞，炸开的光波这次终于划破了山夔脖颈间的肌肤。
    银灰色的血迹很快沁出。
    山夔忽然掩面吹响一声口哨，还想再斩的雪中盏像是被什么力量死死压住，眨眼间便切断了与云辞之间的联系。
    白玉笛轻点在失去光芒的剑柄上。
    清脆的玉石声中她开口道：“与其想办法杀我，不如好好想想，你们要如何在这群伥妖爪子下活着。”
    剑飞回至云辞手中，同时，四周的倒转符亮起红光。
    原本贴在几人身上的运气符被风掀起，摇摆间，上面的咒纹突然变化。
    一瞬间想明白提升运气的符箓倒转之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习星渊急急喊道：“掀掉身上的符！”
    却已经晚了。
    在咒文倒转完成发出亮光的同时，那些合体境的虎妖也纷纷从地上爬起，浑身气势再度变化。
    竟是要再度升阶。
    扯掉身上符箓的云辞仓促垂眸，瞧见地上青苔忽然生出许多藤蔓，扑灭凤凰火后朝着他们要害处袭来。
    幽蓝的月光下，那些藤蔓上的绿意更加浓重。
    连带着虎群越发强劲的气势，一同扎根在几人面前。
    运气符已然脱离控制，变作了别人的武器。
    队伍中，习星渊正看着手心处攥着的符箓化作云烟散去。
    用来提升运气的符箓倒转后的效果，当然是百分百会承受自己打出去的招式。
    眼看着那些虎妖快要成功升阶，云辞毫不犹豫的捻出剑诀，凛冽的寒风中湛蓝色的剑气化作无数飞雪。
    雪压庭春。
    竟真的如这招剑式的名字那样，用雪意压住了青绿。
    藤蔓在半空中被冰雪冻结，将那些蓬勃的生命力死死按住。
    缩小版的剑影穿过层层树影，竟是运气极好的大部分都射向了那群虎妖，打断了它们的进阶。
    剩下的一些则是扎在周围的枯树上，融化成水珠隐入地面。
    瞧见这幕的云辞微微挑眉：“倒转符确实好用。”似乎察觉到身旁队友无声却震耳欲聋沉默，她道，“都能把我这个坏运气改正了回来。”
    以质疑符修开始，到超越符修结束。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非酋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欧起来的感觉。
    感觉不错。
    云辞好心情的勾了下唇角。
    成为唯一在这阵盘中钻空子的人，云辞自然成了斩杀虎妖的主力。
    挥鞭虽然是个技术活，不过运气差起来还是容易抽到自己。
    挨了几鞭后的仲长煦将镜观执棍打倒的虎妖卷起，甩向身后。
    温吟知季朋两个不能用剑诀的剑修负责打辅助，在越来越明亮的剑光中面无表情的补刀。
    不远处的山夔擎着白玉笛轻敲在自己肩上，瞧着几人逐渐朝着自己的方向靠近，似扎根的树般屹然不动。
    忽然，她微垂着头，眼皮掩住凉薄，自言自语般道：“你的符箓竟然也能在其他意义上失效呢。”
    可是并没有人回答她，这句话连一直注意着山夔的云辞几人也没听见。
    “哦，我忘了，你已经不能说话了。”
    她好心情的转动着手中的笛子，并不在意所谓费尽心思养出来的傀儡被逐个击杀。
    等最后一只虎妖断气，山夔这才扬声让云辞能听见她说的话。
    “我手中有样故人遗物，”山夔加重故人两字的语气，随即抬眸，问道，“你要不要瞧瞧看？相信你一定会很感兴趣。”
    雪中盏颤抖着止于她身前五步之外。
    无形屏障拦在她们中间。
    沉默片刻，云辞挽剑收手。
    袖上蓝色飘带在月光下显得透明。
    如捕猎者收拢的羽翼，云辞也将杀意压住。
    “别担心，说要留你们一条命就会真的不动手，我向来说到做到。”山夔笑着将笛子横在唇边。
    悠扬的笛声带着某种曲调缓缓响起。
    在寂林里格外哀婉。
    须臾，山夔身后的雾组成了一个人形。
    待调子结束，云辞终于看清了山夔口中的故人遗物是什么。
    黑红长裙，柳叶眉狐狸眼。
    右脸被黑色珠帘遮住，曾经带着些许讥讽的琉璃眸此时毫无生气。
    没了控制的傀儡此时就像是一具空壳。
    确实如山夔说的那样云辞对这个见过的傀儡很感兴趣。
    或者说她感兴趣的是这具傀儡的主人。
    擅长捕捉人类情绪的山夔对着云辞微微一笑：“是不是很好奇？”
    “让我猜猜，你想问我为什么会把这东西给你看？”山夔唇角依旧噙着抹笑意，“还是你想问的，是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等着你？”
    境中境那会，傀儡现出真身的时候，习星渊他们已经落进无垠海，自然没见过这傀儡。
    却依旧能在山夔这些话语中猜出大概来。
    云辞摩挲着剑柄上的纹路，似笑非笑地看着山夔，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山夔当然满足这个要求：“我在妖界这么久，等的就是你来。不过你这副样子和想象的有些不一样，你居然没有放弃这些同伴，甚至羁绊更深。”
    当初傀儡在境中境逼迫云辞放手，独身一人往下走。
    想来在它的主人预想中，云辞本来的模样应该是孤独的。
    “你等我这么久，不把话说明白岂不是很浪费？”云辞转动眸子，目光落在那具傀儡身上，“那你说说，给我看这些，是想做什么？”
    “小傀儡没把话说明白吗，目的很简单啊，想要亲手造出一个神来。”手中白玉笛和傀儡木质的身体敲碰，发出阵阵空洞的声响来，“不是成仙，是比仙还要更高一层的、灭绝了千百年的神。”
    “神格难养。断情绝欲是基本，此后需要无数次历练，才能锻造出合格的神明来。
    “凡人总是擅长心怀苍生，最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