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返回尉府,径直上楼,管家拦住他,递上一个牛皮纸袋:\"庄主,昨日午后,张先生派人送来此物,若您有何疑问,可电联她。\"
张先生便是杨烔的祖母,那位专精血液的高人,负责治疗阿庭的白血病。尉迟瞥一眼纸袋,接了过来:\"好。\"
他回到内室,将纸袋置于案头,先解下外袍挂于衣架,接着步入浴室净手。
瞥见台上鸢也的洁面乳与护肤膏,久无人动,他轻抿双唇,取纸巾拭手而出。
他知道纸袋内是阿庭的体检结果,靠在案前,抽出报告。
看着看着,他眉心紧锁,瞥一眼时钟,已是深夜十点半,终究未曾打扰老人休息。
次日上午,尉迟在书房拨通了张先生的电话,简单寒暄后,直入主题:\"我看过了体检报告,您的意思是阿庭的状况仍未好转?\"
张先生答道:\"不错,从检查来看,他的器官正在衰退。\"
尉迟心中沉重:\"两年前移植的骨髓无效吗?\"
\"有效,只是人的身体如同精密的时钟,看似修复,却可能因微小疏忽而功亏一篑。\"
尉迟皱眉:\"还有其他方法吗?\"
张先生沉思:\"只剩一种办法可试。\"
周一是圣诞日,商务部一众青年男女抑制不住躁动之心,鸢也见当下无事,干脆自掏腰包预订了下午茶,与众共庆。
正当欢笑之际,一道小小身影推开了商务部的门,迈着小步走入,他漆黑的眼珠看着热闹的人群,不惧反觉有趣,径直钻入人群。
一位女同事首先发现了这个小入侵者,惊呼:\"哪来的小孩?好可爱啊!\"
众人闻声俯首,果真是个小孩,约两三岁,身着淡蓝布衣,背个小书包,短小的四肢圆润可爱,萌态十足!
另一女同事顿时母爱泛滥,以薯条引诱他:\"宝贝过来姐姐这边,姐姐给你糖吃。\"
\"奶茶奶茶,姐姐这里有奶茶,甜甜的,特别好喝,快来呀。\"
\"喝什么奶茶?吃炸鸡,小孩过来,哥哥有炸鸡!\"
原本的聚会成了哄娃大会,众人将这孩子视为新鲜玩具,逗弄不已,孩子却不哭不闹,只对他给的食物摇头,迈着小短腿四处走动。
小米书强忍想要抱起他揉捏的冲动,清嗓道:\"咳咳,虽无明文禁止带家属上班,但影响确实不佳,这是谁家的孩子?快送回去,否则姜副部长来了,你们好看!\"
\"别冤枉我,我是清白之身,未婚未育。\"
\"也不是我的,我连男朋友都没有。\"
\"单身贵族。\"
刚才最嬉戏孩子的几人均撇清关系,众人争论不休这孩子是如何来到办公室的,正在向霍衍汇报的鸢也归来:\"怎么了?\"
小米书报告:\"姜副部长,不知哪来的小孩。\"
\"小孩?\"商务部怎会有小孩,\"难道是其他部门的?\"
鸢也扫视一圈。
随后看见坐在沙发,呆呆望着众人的阿庭。
鸢也顿时一怔:\"阿庭?\"
秘书眨巴着眼:\"姜副部长,你认识这孩子?\"
那孩子从沙发上爬下,直接抱住鸢也的小腿:\"娘亲!\"
众人:\"......\"
鸢也:\"......\"
有人赞叹:\"姜副部长不愧是姜副部长,两天不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
鸢也百口莫辩,两手将阿庭抱起置于桌上,厉声道:\"你叫谁娘亲?谁是你的娘亲?\"
阿庭望着鸢也,小手指向自己的小嘴:\"娘亲,阿庭饿。\"
\"我说过我不是你娘亲!\"这孩子有啥毛病,急着认娘。
但这小孩呼唤得真切,众人觉得必有隐情,纷纷指责:\"姜副部长,这就说不过去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给孩子吃饭?\"
\"小心饿坏了孩子,这么可爱的孩子,你怎么忍心?\"
韩漫淇更是一句:\"还不赶紧抱回办公室喂奶。\"
鸢也:\"......\"
她能怎样?
这孩子只缠着她一人,若放任不管,不知还会说出何等惊人之语,她的一世英名可不能被他毁了,只好顶着众人八卦又奇怪的目光,抱着阿庭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鸢也将人安置在沙发上,怒气冲冲地给尉迟拨通了电话...... 第七十七章 求你别将我逐出门外
他在玩什么把戏?竟将他的儿子送到她的镖局,此中深意何在?
然而,连续拨打尉迟的号码,对方始终无人接听。
助手提着几只包裹走进来:“姜副镖头,我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些燕麦粥、萝卜瘦肉饺子和鸡肉丸,你看给他喂一点,古语有云,再苦不能苦孩子。”
自从知晓她与尉氏总镖头的关系后,小米书觉得世间万物皆有可能,就算姜副镖头是个三岁孩童的母亲,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鸢也已不愿再多言,挥手示意:“下去!”
小米书连忙退下。
鸢也凝视着阿庭片刻,很想狠心将他扔到街上以解烦忧,但她毕竟并非无情之人,做不到这般残忍,终究叹了口气,无奈地打开了那些包裹,取出饭盒。
她从未喂养过孩子,心想喝粥应该最安全,可千万别吃坏肚子怪罪于她,她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于是先尝了一口燕麦粥,再喂给阿庭。阿庭如同吃馄饨时一般,将勺子推给她:“娘亲,你也吃。”
鸢也先尝了一口,再喂他,他倒是很乖,不像有的孩子吃饭时调皮捣蛋,一口一口吃掉小半碗米粥,然后伸手去拿饺子,却被烫到了。
鸢也惊呼:“小心点儿。”
阿庭将小手放在嘴前吹凉,眨巴着眼睛看向鸢也,似乎害怕她不高兴。
即便他是她最厌恶的白清卿的儿子,鸢也不得不承认,这孩子的确惹人怜爱。
“你怎么会在这儿?你爹呢?你娘呢?”鸢也始终想不通这点,他不可能独自走过来吧?这里距离西园可有数十里路。
阿庭无法言语,鸢也继续拨打尉迟的电话,这次终于接通了,但接听的是黎雪。
“黎助手,尉迟在哪儿?”
黎雪回答:“尉总正在与巴铁的客户洽谈生意,少夫人有何事吗?”
鸢也答道:“他的儿子在我这儿。”
短暂的沉默后,黎雪回复:“哦。”
鸢也苦笑:“哦什么哦,快把他领走。”
这是他的私生子,就这样放在她面前,他不怕她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吗?
黎雪为难地说:“但尉总正忙于公事,我和黎助手都无法抽身……您也知道,阿庭的身份特殊,不便随便让人来接。”
“那怎么办?”
黎雪硬着头皮说:“少夫人,您先照顾阿庭,等尉总结束了会议,我再请教尉总的意愿。”
“……”
鸢也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私生子赖上了正室,她真想将此事发到江湖论坛上分享,@迷惑行为大赏。
还好离下班只有一个时辰,再忍耐一会儿,尉迟就会来接人。鸢也挂断电话,看着孩子:“吃饱了吗?”
阿庭点点头,鸢也收起食盒,随手给了他一个布制的玩偶:“你就坐在这儿,别乱动,等你爹来接你。”
她还有镖局事务要处理,安置好孩子后回到自己的办公桌,聚精会神忙碌一阵,忽然听到“砰”的一声,吓了一跳,原来阿庭踮起脚尖,伸手试图去拿她放在柜中的摆件。
那摆件是瓷器,落地碎成了无数片,她立刻起身过去:“不是让你待在沙发上别乱动吗?”
她的语气严厉,阿庭圆圆的眼睛里立刻蒙上一层水雾。
鸢也立刻从柜子上取下一个摆件:“别哭别哭,给你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庭有了玩具,吸了吸鼻子,收起他的泪珠。鸢也松了口气,最怕人哭,更何况是小孩。
鸢也将他抱到沙发上,拿起扫帚将碎片扫成一堆,又用厚报纸包裹得无害,最后丢入垃圾桶。
收拾完毕,鸢也继续工作,不一会儿,孩子又将手中的摆件摔了。鸢也揉了揉眉心,这是她去东瀛时买的,价值不菲。
哎。
鸢也认命地起身,收拾碎片,换了个铜质的摆件给他,再次投入工作。没过多久,阿庭走到她脚边,拉着她的裙摆:“娘亲,陪,阿庭玩。”
罢了,她别想工作了,今晚加班吧。
此刻,鸢也开始怀疑尉迟是有意为之,报复她不肯告诉他开房的人是谁,所以将这孩子空降到她镖局来折腾她,他笃定她不会对一个孩子怎样,故而放肆,肆意,肆无忌惮,肆……
“娘亲,玩。”阿庭又拉她。
鸢也彻底没了脾气,保存好电脑文件,转过身面对他:“玩什么?”
阿庭拿出一根细绳,不知从何处得到,递给鸢也。鸢也疑惑:“这怎么玩?翻花绳?”
说着她随手翻了个五角星,阿庭立刻“哇”了一声,眼中充满崇拜。
鸢也被他这一声“哇”,产生了自己很厉害的错觉,挺直腰板:“你会吗?”
阿庭摇摇头,然后说:“爹爹会。”
“尉迟还会这个?”她难以想象尉迟玩这种小玩意儿的模样,将绳子绕在阿庭的手上,“我教你。”
“手,这样,不对,不是这样。”
“笨蛋,是绕过这个手指。”
“还是错的。”
“……”
钓鱼半小时就能睡着的人,此刻却有耐心一步步教一个孩子翻出五角星。她自己都没察觉,一直没纠正阿庭叫她“娘亲”,也没注意到阿庭的小书包里藏着一个微型暗器,从头到尾将她的一举一动记录下来。
他们相处的画面,出现在数里之外一家茶馆的手机屏幕上。看着全程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
黎屹走到他身边:“尉总,白姑娘来了。”
尉迟将手机锁屏放在桌上,抬头,看见朴素典雅的白清卿提着保温壶走来。
“迟,我给你炖了汤,不过黎助手来接我比我预计的时间早,火候可能不够,你尝尝,下次我再给你做更好的。”
尉迟温和道:“辛苦了。”
白清卿害羞一笑,温柔可人:“你喜欢吃我做的东西,我也喜欢为你做,不辛苦。”
服务生端来两杯咖啡,浓郁的香气在座位间弥漫。尉迟问她:“西园住得习惯吗?”
西园虽广,却寂寥无声,偌大的庄园里,唯有几人栖息。白清卿轻语,“迟,或许我们该回到春阳路14号,那样你来看阿庭也方便些。”
尉迟端起茶盏,微抿一口。
白清卿悄然打量他的面色,欲洞悉他的心思,无奈四年相随,实际相处时日不多,他极少流露情绪,始终淡漠如水,此刻亦是如此,让她无从捉摸。
然而,她定要重回春阳路。初迁西园时,那满园繁华曾令她向往,她确曾满心欢喜。可如今,尉迟不再涉足此地,不曾来访,连电话也只是询问阿庭的状况。
在春阳路14号的日子,他下班必经之路,常会顺道探望阿庭,她才有机会相见。如今半月已过,仅此一面而已。所谓见面生情,她不能再居于人迹罕至之处,否则尉迟迟早会忘却她!
白清卿欲言又止,尉迟先开口:“你没察觉阿庭不在身旁吗?”
白清卿一怔,方才意识到阿庭缺席,忙四下张望:“啊,对呀,阿庭呢?他那么粘我,稍离片刻恐怕又会哭闹了。”
尉迟解锁手机,递与她。屏幕上,鸢也与阿庭正并肩玩游戏,一同坐在沙发上,大小两人的笑声融融。
“……姜姑娘为何会与阿庭在一起?”白清卿的手在桌下紧握裙摆。
尉迟微微一笑:“他们相处甚欢。”
白清卿轻咬下唇:“是、是吗?我还以为姜姑娘不喜阿庭,毕竟她总称他……私生子。”
“她明理之人,不会迁怒于孩童。”尉迟身子向后靠去,拉远了两人的距离。白清卿听他言语,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惶恐。
“迟,你……”
尉迟言:“你的琴艺出众,我可以送你到伊斯坦音乐学院研习。”
伊斯坦是世所公认的音乐学府之巅,每一位音乐人的梦想之地,而白清卿闻言并未欢愉:“那……阿庭呢?”
“专心研习,无暇顾及阿庭。”
白清卿唇角颤抖:“你要让阿庭交给姜姑娘抚养?”
尉迟默认了这意思。
白清卿的情绪瞬间崩溃,抓紧他的手:“迟,你不能如此狠心,他是我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他才三岁,你就要将他夺走,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尉迟平静却疏离:“我会负担你的学费与生活费,直至你学业有成,未来无论你选择哪个领域,我都会协助。”
如同洽谈生意,他毫无情感地陈述。
“我不愿接受!”
白清卿泪光婆娑:“我什么都不要!不要学业不要前程,我只要和我的阿庭在一起!迟,求你别这么做,他是我的骨肉,我不能与他分离!”
“你不知,他自幼体弱,每晚都会哭闹多次,至今我已习惯在他醒来前便警醒,他是我费尽心血养大的,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求你了,迟,别送我走!”
黎屹侯立一旁,心中默默摇头——尉总的决定一旦做出,鲜少更改,即便她恳求,恐怕也无济于事。
尉迟望见她的眼泪,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递上手帕:“妆已花。”
白清卿见他态度缓和,以为他答应了,刚要破涕为笑,尉迟却说:“年后就走吧,你未曾出国,适应一段时间再开始学习,状态会更好。”
他坚决要她离去,不容分说。白清卿不敢相信,她是他的孩子之母,他怎能如此无情?
“迟,你是否已不再爱我?”
尉迟转动左手无名指的婚戒,淡声道:“清卿,你一向懂事。”
他风度翩翩,即便是分手时刻,也不会过于刺痛人。
“你一向懂事”,后半句意在——别让我直言不讳。
他并未明言,但白清卿已心知肚明,这态度犹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比鸢也当年的那一巴掌更为灼热。
不再爱她?为何不说,他从未爱过她?她心底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她是阿庭的母亲,他又怎会坐在这里与她谈论这些?
是啊,她从他那里得到的一切,皆因“阿庭的母亲”这身份。白清卿紧握手中的茶杯,忆起四年前他对她说的那句话——我会对阿庭和你负责。
仅是负责罢了。
“那我、我还能见到阿庭吗?”
“孩子长大了会有记忆,不必再见了。”
“……”
说完,尉迟离开了咖啡馆,只留下黎屹送她回西园。
白清卿依旧坐在原处,纹丝不动,保温桶静静搁在手边,未曾开启。
日落西山,黎屹终于开口提醒:“白小姐,该回去了。”
“你走吧,我自己回去。”白清卿木讷地说。
黎屹不作他言,点头离开。
他走后,白清卿终于有所动作,她拿起手机,缓缓拨出一个号码。
“我有重大爆料,你们想不想接收?”
她抬起头,清秀的脸庞微微扭曲:“关乎高桥商务部部长姜鸢也的丑闻!”
……
“叮铃铃—”
电话响起,鸢一看,来电显示尉迟。
“阿庭在你那儿?”
“嗯。”
他道:“我在高桥楼下。”
鸢也望了眼沙发上熟睡的小孩,走向窗前:“他睡着了,我叫醒他?”
尉迟打开车门下车:“我上去抱他吧。” 尽管已过黄昏,商务部空无一人,鸢也仍道:“你自后门进来罢。”
“后门?”尉迟微扬眉峰。
鸢也直言:“免得引起他人议论。”
尉迟环顾街头车马,穿过繁华巷陌,环绕高桥府邸一周:“我是见不得光之人?”
鸢也轻轻耸肩:“只是觉得,无须成为他人闲话的焦点。”
他是高桥新结识的盟友,若是被人目睹他们私下会面,即便是以足趾思考,也知必有流言蜚语。
众人或许不会妄猜他们为夫妻,只会疑心她是他的红颜知己,因此他才会答应合作。
尉迟对此并未计较,依言由后门而入。鸢也怀抱双臂立于府邸门前,静候他走近。
寒风瑟瑟,他笔挺的西装外披着一件黑缎长袍,更显身形修长,眉如远山,唇色淡雅。
“路上购得。”他递给她手中的物品。
鸢也展开一看,原来是煎饼,那次离姜府之路,她曾下车买过一袋。
她略一怔愣,撕下一角,细嚼慢咽,外酥内嫩,滋味甚佳。
尉迟步入她的书房,先环顾四周,布置简洁却温馨,正是她的风格。阿庭趴卧在榻上,怀中抱了个布偶,身上盖着她的披风。
他微微一笑,轻声抱起阿庭。
“他为何出现在我府上?”鸢也倚门而视。
尉迟竟答:“我也不知。”
“他是你亲子,你会不知情?难道是有人拐了他,又不慎将他丢在这里?”这太过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