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我冒昧,但你们难道两个真的不是道侣吗?”
路上,张姑娘瞥了一眼与青衣道士一起走在前方的江停,好奇地向王央衍悄声询问。
王央衍心想,原来你也知道你很冒昧的啊?她平静地否认道:“不是。”
“不能吧?”
明明无论是模样还是气质都透露着高贵的张姑娘,不知为何总是能表现出看似不符合她身份的神态动作来,而现在的她显然是不太相信二人之间是普通的男女关系,惊讶地问道:“一男一女在一起竟然不是道侣?”
“你先前不也是追着那道士跟你一起走吗?难道你们是道侣?”王央衍看了她一眼,实在不太明白她那是什么逻辑。
“我跟他可不一样!”
张姑娘虽觉得她说的有理,但却还是不愿承认自己的推断没有依据,说道:“更何况我这一次出门是去找我的心上人的。”
对于她所说的,王央衍倒是不太惊讶,带着几分疑惑问道:“你们那个心上人去了小山界?”
“没错!所以我也要跟着过去。”张姑娘一提起自己的心上人,言语之中难免雀跃。
王央衍顺其自然地说道:“一般的修士不会去小山界,莫非你的心上人是大宗派里的弟子?”
“嗯哼?”
张姑娘眸光一转,似笑非笑地看向王央衍,她可不是什么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姑娘,自然明白王央衍这是在套自己的话呢,但既然自己邀请了人家同行,为了便显出相匹配的信任,她自然便不会多加猜疑,道:“告诉你也无妨,他是妄仙派的弟子,怎么样,帅吧?”
她的言语之中透露着几分夸耀与娇傲,看上去是真的很喜欢那位心上人。
王央衍点了点头,说道:“有这样一位美丽的女子不远千里前去相见,看来那位妄仙派的弟子艳福不浅啊!”
她这话虽然客套,但总归是好听的。
张姑娘听多了阿谀奉承,本该无动于衷,只不过,但凡是涉及到自己与自己的心上人的,不管是夸谁,她都是极为满意的,目光带着几分嘉许望向王央衍,称赞说道:“小姑娘,你很上道啊!”
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还一只手撑在了王央衍的肩膀上,原本她便要高上一些,如此动作自然也不费什么力气,但王央衍却不高兴了,脚步微顿。
张姑娘向来擅长察言观色,自然是能感受到她的不喜,垂眼神色不变,继而不动声色地将手收了回来,笑吟吟地道:“萍水相逢便是有缘,何必如此讲究?”
“姑娘还请自重。”王央衍没有说太多,只答了这么一句便继续往前走去。
张姑娘只道这原来是个别别扭扭的小丫头,也不恼,依旧与她并肩走去,走着走着还时不时调侃一句,“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想必还没有喜欢过别人吧?”
王央衍看了看她,不知怎么的就问了出来,“怎么样才能算喜欢呢?”
张姑娘一愣,她原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有想到王央衍这么认真,但既然如此,她可不能含糊过去,心里想着当初对某个人一见钟情的感觉,眸光变得温和了许多,道:“大抵就是眼里只有他的那种感觉吧。”
王央衍不明白这种感觉,摇了摇头,她大概是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她没有办法做到眼里只有某一个人,“那应该很难吧?毕竟还有的亲人和朋友,怎么可能眼里只有一个人呢?”
“那或许是还不够喜欢。”
张姑娘笑着摇头,“爱情既是自私的,也是无私的,对对方无私,对己自私,希望能给予对方全部,又希望对方拿出全部。”
“怎么样,有没有过类似的感觉?”她言语愉悦地向王央衍问道,看上去像是真的很好奇她的感情经历。
王央衍摇了摇头,“我并不觉得希望对方付出全部是件礼貌的事情。”
张姑娘笑了,“爱情之中哪里还管礼貌不礼貌的,就只管你是不是这么想的吧!如果有一天,你希望自己能成为对方的全部的时候,或许那就是喜欢上了。”
听到这话,王央衍似乎想到了什么,斗笠下的脸色变了变,她的眸中掠过一丝微光,问道:“真的可以那样想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
张姑娘莞尔,说出来的话颇有几分壮阔坦然之感,道:“无关对方如何想,想你所想,遂你所愿,即便最后无疾而终也可以。恋爱嘛,就是要轰轰烈烈的,绚烂美好,就算是单恋也是一样的。”
王央衍一愣,陷入沉思之中后又问道:“那不会被人讨厌吗?万一到时候疏远了该如何是好?说不定会失去更多啊。”
张姑娘豁达一笑,像是深有体会,又好像只是在感叹,说道:“那就没办法了,讨厌就讨厌吧,我只怕我没有尽力,错失了太多的机会。更何况,若是不能执子之手,我又还能剩下什么好失去的呢?”
“那万一,他其实永远都不会喜欢上你呢?”王央衍忽然又问了一句,“虽然他也不会喜欢别人,但也不会喜欢你,到了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听出话语中的认真意味,张姑娘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小丫头,原来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你不试一试,又怎么知道他真的不会喜欢上你呢?”
她这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王央衍心中一惊,“可……”
是啊!她怎么能听风就是雨呢,总该是要自己试一试啊!
“怎么?你其实有心上人?”张姑娘来了兴致,赶忙追问道。
王央衍闻言却沉默了许久,目光不知为何落在前方的江停身上,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想得到某个人,包括他的身心。”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爱,或者说是否称得上喜欢,但她确信自己想要那样做。
……
到了晚上的时候,四个人燃了个火堆,准备在山林里留宿。
王央衍三人习惯了在野外生活,并且身居修为,自然不会觉得如何,随意铺了草就将就着要休息,但张姑娘似乎有些受不了,她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床看上去质地极为精良的被褥,让青衣道士替她铺好后,并在周围施了个简单的道法,防止蚊虫靠近就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王央衍看着她这般模样,想起傍晚时她极力要求去锦州堂住宿,但苦于身上盘缠花光了不得已跟自己这些人跑来这边,不禁心想,这怕是不知道从哪里偷偷跑出来的大小姐?
张姑娘躺下后叫了声王央衍,并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跟自己一起睡,显然她十分在意白天时候的话题,还想着继续,只不过当时无论她怎么问,王央衍就是不说,到了这时候她也还是不愿放弃。
王央衍无动于衷,并将头别了过去。
张姑娘忿忿不已,这什么啊?她说想要的那个人是谁啊!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在火堆旁闭目养神江停,眉梢微挑,不会是这个男人吧?但怎么不太像啊?不过这人虽然长得不算特别出众,但这仪态嘛……诶,等等,好像还真挺不错的啊!
等等!我在想什么啊?算了算了,不管了!
张姑娘当下也累了,不再想那么多便盖着被子睡过去了。
现下还睁着眼的便只剩下王央衍与青衣道士。
青衣道士捣弄了几下火堆,尽量让火烧得旺一些,继而将手中的木棍放在一旁,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戴着斗笠的王央衍,目光从容而淡定,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疑心,他再次摆动了自己的衣袖,盘坐着进入了观想状态。
夜幕降临时,他在四人休息的周围施展了一些道法,防止野兽袭击,同时也是为了警惕时刻都有可能发生的意外。他并未感到困倦便没有睡,至于王央衍二人,他虽然不会像张姑娘那样凭直觉便认为他们值得信赖,但还不至于要起什么冲突。
王央衍并未注意到青衣道士的视线,她只是一直望着对面的江停,她知道他可能是在闭目养神,也可能是在做其他的事情,他不喜欢别人打扰,但如果打扰的那个人是她,他一定不会生气的。
他从来都不会生她的气。
不仅如此,他还对她处处偏袒,无可挑剔。
但他从来都没有真正意识到,那种无条件的好有时候会让她感到很不安。
王央衍面无表情地思考着这些,紧接着,她站起,往月光照亮的地方走去,一直走到了离山林较远的石崖上,坐了下来。
晚风拂过,她把斗笠摘了放在旁边,抱着双膝仰看天上的月亮,闭上了眼睛。
修行者需戒骄戒躁,清心寡欲,这样方能在修行的路上走得长久,这些道理她都是知道的,只是不知是不是她对孤独有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明明对无关紧要的人冷漠得要死,也不希望与太多人有牵扯,但每次发觉自己是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没来由地感到难过。
白胡子师父说过,她性子急,而且很倔,平日里冷静得像块石头,但冲动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常常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白胡子师父也曾经担心过,某一天她会因为自己的意气用事断送了性命。
师父,你说得对啊,有好几次我差点活不下来了……
王央衍睁开眼,眼底有着几分寡清,她低下头看向山底下那个微弱的火光,那是江停三人在的地方,过了几个时辰了,与她离开的时候没有发生任何变化,该睡的还是在睡,观想的也未醒来,他也还在闭目养神。
她盯着他看了许久,额前的几缕碎发在风中轻轻飘动。
陵川现在的局势不太好,您一定很担心吧?只是……如果您能发现我不在了,过来抱抱我多好。
……
第二天的时候,张姑娘依旧追着王央衍问个不停,怕是不问个究竟是不会放过她的。
王央衍很是无奈,只好扯了个谎,“张姑娘,我看你的感情经历似乎很丰富,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嗯,你说!”张姑娘一副雀跃的样子,对待这种问题,她可是最擅长的了。
王央衍看了一眼前方江停二人的方向,确认他们并未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于是平静地悄声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那些烟花场所里,男男女女做那种事时是什么感觉?”
张姑娘顿时语塞,她什么世面没有见过?只是这个问题她确实没有办法回答就是了,但即便如此她也不会感到慌乱。
“你……难道没有试过?”
王央衍停下脚步看向旁边的她,比她还要镇定地说了一句令人咂舌的话,“嗯,要一起去试试吗?”
张姑娘惊了一呆,她虽然玩得开,但这种事情她可从来不会开玩笑,顿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赶紧往江停二人的方向跑了过去,一边跑还一边挥手,“喂喂喂,江公子,你家丫头学坏了!”
王央衍懵了,她其实只是想吓吓张姑娘,让她以后离自己远点,不要问东问西,但没有想到她这居然还告状了?这下……完了。
江停二人一下子就从张姑娘口中听闻了王央衍的惊人一问,顿时脸色有了改变。
张姑娘给王央衍递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目光,便跟着青衣道士走了,留下江停与王央衍二人。
青衣道士看着后面愣在原地的王央衍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并未说什么便继续往前走去。
王央衍从青衣道士方才的眼里捕捉到了类似于疑惑与不耻的眼神,只能苦笑,她看了看渐渐远去的张姑娘的背影,嘴角抽了抽,没有想到她还是个会告状的人。
想到这里,她不敢看江停,只是缓缓蹲下来拔草玩,想要借此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并且准备摆烂,她知道自己的玩笑开大了,不符合一个正经姑娘该有的言行举止,他肯定要教训自己。
“一起去试试……是什么意思?”
江停显然是感到无比震惊,在他眼里,王央衍还只是个孩子,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呢?
王央衍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蹲在地上沉默不言,眼前的草都快要被她拔光了。
江停叹息一声,同样也跟着蹲下来,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不可能是认真的,但即便是玩笑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玩笑呢?
“小小姐最近是有什么烦恼吗?”
王央衍一愣,拔草的动作顿时停了下来,抬头望向他,“为什么……这么问?”
“从前你不高兴的时候,就总是会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江停温声说道。
王央衍一时间无法反驳,重新低下头来,“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座上曾说过让我好好看护你,自然不能在这些事上有了疏忽。”
“你大可不必听他的。”
王央衍淡声说道:“每次你提到他都让我觉得很烦。”
江停微微一怔,“为何?”
“你说过你喜欢我对吗?”王央衍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抬头把斗笠摘下来,看着他眼神里满满的认真,没有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
江停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愣愣地点头,“嗯,怎么……”
不等他说完,王央衍忽然伸手搭在他的后脑勺上,将他的脸朝自己拉近,干脆利落地仰起头吻住了他的嘴唇。
触感微凉。
他瞪大了双眼。